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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狙擊手的誕生】

  夜幕籠罩大海,天空深藍,海水如墨,月光透過云層,給海面蒙上一層淡淡薄紗。

  一條小舢板靜靜放下,木槳劃動,錐形船底劃破“薄紗”,漣漪蕩開,借助潮勢,舢板如箭向前駛去。

  舢板只有六個人:狙擊手丁小伊,觀察手趙獵,以及四個臂力強勁的操槳手(船工)。

  丁小幺望著小舢板載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漸行漸遠,緊緊抓住王平安粗糙的大手,喃喃道:“王叔,你說,趙大哥跟阿姊會不會有事?”

  王平安用另一只手拍拍丁小幺腦袋:“沒事。只要選好方位,打了就跑,大船難掉頭,短途內追不上的。放心。”

  馬南淳暗暗搖頭,他不太看好這樣的舉動。冷槍偷襲,除非能干掉陳懿或黎豪這個級數的頭目,只干掉一些小嘍啰,能起到啥作用?只是在行動這一塊,一向以趙獵為主,他也不好說什么。誰讓武器都是趙獵的,并且也數人家最熟悉武器的使用呢。

  覺遠也在搖頭,只是這和尚純屬悲天憫人,看到這兩人又要造殺孽,嘆息無語罷了。

  只有楊正目光閃動,神情振奮。黑鴉本就是秘密情報組織,暗爪走的更是暗襲、破壞路線。趙獵與丁小伊打冷槍的行徑,正暗合暗爪組織的宗旨。用楊正的手語來說,那是“正合我意”。更不用說,這兩場全新的戰斗方式,讓他大開眼界,完全打開一個新世界大門。楊正打定主意,此間事了,買也好,求也好,一定要弄一件這樣的武器,帶回去給首領、給宗主、給少主看看。如果黑鴉甚至江家軍能人手一件這等利器,何懼蒙古韃子?

  這會趙獵沒工夫理會船上諸人各自想法,他正嚴格履行觀察手的職責,仔細觀察兩艘海盜船的走向。

  海盜船并未拋錨,而是隨著風向改變不斷調整風帆,慢慢在海面游曳,與商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百余丈。趙獵把目標鎖定陳懿的座船,如果運氣好的話……

  “要是那海盜頭子還像那天那樣出來晃悠,我一槍崩了他。”丁小伊一邊用通條壓實彈丸,一邊憤憤道。

  “這你就別想了,大晚上的,除非陳懿起來屙夜尿……”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丁小伊那個臊啊,差點想把手里的紙包藥末兒拍趙獵一臉。

  后面劃槳的船工想笑不敢笑,賠小心道:“趙官人,艙室里有夜壺。除非是值守,一般不用往海里尿——這海里風向隨時會變,容易尿濕鞋……”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趙獵幾乎要放聲大笑,好容易憋住,扭頭道:“行了,把說話的力氣用到劃船上,聽我號令,全力劃行。”

  “是、是。”這些船工先棄趙獵等人而去,結果還是人家救回來,甭提多慚愧。這會基本是唯趙獵之令是從,視其為船主了。

  “等會、再等會……好,就是現在。劃!”

  趙獵可不是莽莽撞撞就靠過去,那不是殺敵而是找死,他等待的時機是兩船背向而馳的一刻,立即以最快速度貼上去,從船尾部向海盜發動狙擊。在海盜船反應過來之前,掉頭撤離。所謂“船小好掉頭”,反過來,船大自然就難掉頭。等敵船掉轉頭來追擊,他早已遠飏了。

  鳥槍有效射程在八十步,也就是一百米左右,這個距離可擊殺無甲目標。這時節海盜基本都是單衣,正是鳥槍的有效目標。做為一種前裝滑膛槍,鳥槍的氣密性、初速及侵徹性都不如霰彈槍與手槍,但它也自有優勢。它的口徑很小,槍管很長,這使得它能射擊更遠的目標。雖然圓形彈丸在飛行時不及螺旋形錐體子彈穩定,命中率不高,但正因如此,擊中人體后空腔效應更可怕,更別提這還是鉛彈……

  目測及心算距離之后,趙獵朝桅桿一指:“看到桅桿了望臺上那個人了嗎?先打他。”

  此時夜色漸濃,海上霧起,月色更淡,海盜船的燈火顯得格外晃眼。這種情況下,接近到七八十米,有很大機會不被發現,但再近就不行了。

  丁小伊無聲點頭,腳踝鉤住船繩踩穩,固定身體,然后深吸一口氣,憋在胸肺間,緩緩抬起槍。

  幾個船工也不禁動作一慢,屏息看著少女背影及那長長的槍管子。

  趙獵頭也不回,抬掌在船舷一拍。幾個船工一震,忙加快搖槳頻率。

  “七十五步……七十步……”趙獵低聲報距離,這是他做為觀察手唯一能做的事。而且他所報的步距還是估測的,至少存在兩三步的誤差。

  趙獵不是專業觀察手,丁小伊手里握的也不是狙擊槍,所以什么風速、濕度、距離、調節……統統沒有。

  趙獵靠的只有經驗。

  丁小伊靠的,則是天賦。

  火光在迷霧中一閃而逝,槍聲雖響,卻被一浪急過一浪的海潮所掩蓋。

  趙獵看清楚,那個了望手并沒有倒下,而是在東張西望。

  第一槍,失誤。

  黑暗中,趙獵的聲音冷冷響起:“不要理會,繼續裝彈。”

  丁小伊咬著嘴唇,熟練摸索著彈壺,從中取出紙包定裝彈,用嘴撕開紙包:倒藥、塞彈、壓實、裝藥、最后合上盤蓋,再一次平端起槍……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受黑暗影響。

  “六十五步……”趙獵語氣依然平靜。

  纖指搭上板機,用力一扣,燧石劃擦出的火星飛濺——砰!

  目標仍然活蹦亂跳,并且還指著他們所在方向,對甲板上的同伴嚷著什么。

  第二槍,再失誤。

  海盜顯然已察覺不對,船上開始騷動。

  趙獵依然古井無波:“繼續。”

  海風勁吹,將丁小伊裹在頭巾里的秀發扯出一縷,拂過面門,丁小伊張口咬住,咬得那么緊,那么用力,仿佛不是咬發絲而是目標的喉嚨。纖手一振,再次掏出紙包定裝彈。

  船工們緊張得幾乎窒息,八只手機械搖動,海浪撲打著小舢板,冰涼的浪花濺濕眾人身體,每個人的體溫都在急劇下降。

  “六十步……”

  丁小伊聽得清楚,這聲音鐵定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丁小伊一咬銀牙,長吸口氣,第三次把槍托抵肩,屏息瞄準,心里發狠:“丁小伊,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再打不中,你這輩子就別做夢當什么狙擊手了……”

  呼吸仿佛靜止,浪花似乎凝固,就連海風好像也停止了,小船被海浪托浮到最高點后靜靜凝滯不動,世間一切都在這一刻定格。

  對了!就是這感覺。

  敵船桅桿頂上,一個黑影重重墜落,曳著長長尾音,劃破寂靜的夜幕。

  趙獵操起腳邊的木槳,只說了聲:“走!”

  十槳齊動,小舢板飛快掉頭,沒入濃濃黑霧中。

  丁小伊只覺全身氣力似被抽光一般,連槍都抬不起了,慢慢頓槍于舟上,檀口微張,讓海風盡情拂散發絲。回望海盜船,一雙清亮的眸子映著急搖的火把,倉皇的人影;耳邊各種紛亂吵雜,漸遠漸息,渺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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