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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擂鼓聚將】

  天剛蒙蒙亮,趙獵就帶著一眾部屬登上高嶺,俯瞰吉陽軍城。

  實地考察后,趙獵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吉陽軍城居然不在吉陽縣,而在寧遠。

  吉陽軍包括寧遠、臨川、吉陽,軍治所在寧遠,距吉陽上百里,所以吉陽軍城跟吉陽其實沒啥關系。

  趙獵一大早就爬起來帶領部下觀察吉陽軍城地形,自然是為了更細致全面了解接下來即將激戰的主戰場,為此他還順帶了一位本地通擔當講解。

  本地通叫莫懷遠,原是吉陽軍城一小吏,宋軍前番攻城時被俘。面對朝廷王師,莫懷遠自然毫不抗拒地投誠了。此人本是軍屬,三代為軍戶,生于斯長于斯,十足一個本地通,加之本身又是一個專管修葺城防的小吏,說起吉陽軍城,那是如數家珍。

  “好叫都統知曉,這寧遠乃因寧遠水得名,淳佑五年(1245年),時任知軍的毛奎開鑿寧遠“后河”繞流城北。新河道長約八里,開鑿主要是東部三里余的引水段,其余利用天然洼地。軍城引入寧遠水不僅解決了城中軍民飲水問題,而且還灌注城外護城壕,形成深而寬的護城河,極大提升了城池防御……”

  莫懷遠正說得口沫橫飛,一旁的丁小幺忍不住嗆了他一句:“這城池防御增強了,咱們不是更難打了?”

  莫懷遠一窒,眾人皆笑,不過丁小幺說的也是事實,眼下這寬而深的護城河確實成了宋軍攻城的難關之一。

  趙獵不為已甚,只對莫懷遠道:“你詳細介紹一下吉陽軍城。”

  一說到這引以為豪的軍城,莫懷遠精神一振,攏袖行禮,然后指著山下七里外的軍城侃侃而談。

  “吉陽軍城占地約五十畝,城北官署區約十畝,光是這片官署區就相當于整個萬安軍城。周圍一里余,計二百四十二丈,高一丈六尺……開東、西、南門,各對應一港口。本城城墻內外兩面皆用磚石包砌,不懼暴雨洪水海潮浸泡……”

  趙獵最早注意到的,就是軍城三門對應這三個港口,經莫懷遠解說,位于軍城南門,寧遠水北岸的名為新地港,位于南岸的如雙子星排列的大港、番坊港分別對應北門與西門。三港上游數十里亦通小舟,可以深入黎峒,有些地方“其深莫測,傳有龍潛”。

  而眼下這三個港口中,只有西門的番坊港被宋軍水軍控制,其余二港仍在元軍手里。倒不是宋軍不想控制,實在是兵力不足,就算奪下來也守不住。而其余二門雖在元軍手里,但元兵也不敢輕易出城入港。

  一個區區三百余戶齊民的下等軍城,為何竟有如此大城?更擁有三個港口?

  這個疑問趙獵早在廣崖時就有了,此刻終于聽到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解釋。

  一切皆因海貿。

  吉陽軍城地處大宋最南端,乃是商船往來大宋與占城(越南)這條航線必泊之處。而占城是宋商非常重要的一個貿易對象,當時許多占城人因經商之故紛紛遷居吉陽軍城。同時也少不了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鉆的世界商人阿拉伯人。

  “軍城內客戶番人多達五百余家、口三千余人。我跟你們說,這些番人看似都差不多,其實大為不同。比如占城人吃食是用大青盤貯飯,以手捻食。而波斯番婦則隨貧富,皆用金銀銅錫為環,穿其耳孔,下垂至肩……城西南三里有佛堂寺,說是佛堂,其堂制、禮念其實與禮拜寺同,此皆為大食人也……城東有新興坊,城西有保平坊,城南有利用坊。諸坊漢黎番各族雜處,軍土客邁諸語共鳴。”

  莫懷遠一番掌故說下來,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只有趙獵心生“國際化”的荒謬絕倫念頭。

  難怪一個“軍州境內止三百八戶”,軍城僅“散處數十家”茅草房的邊荒小城竟有如此規模。原來這根本不是什么小城,而是有國際化性質的邊貿港城。其客戶遠遠多過主戶,而且多是身家不菲的海商。

  由于此城距黎峒極近,數十年來諸黎暴亂不斷,為保身家財產,由海商出資,官府出面,共同營造了這座就算放到中原勝地也是數得著的堅城大埠。

  宋代貿易繁盛的城市,客戶數往往多于主戶數。如廣州主戶六萬四千余,客戶七萬八千余;南宋淳熙間再查,主戶八萬二千余,客戶十萬零五千余。光是常住番人,就有“萬家”之多。吉陽軍城的情況并非個例,在海港城市里十分普遍。

  趙獵又細細詢問了一番軍城各段城墻的守備情況,跟昨日堂議時聽到的差不多。正當趙獵準備轉到另一座山嶺觀察軍城另外二門敵情時,一名背插小旗的旗令官飛奔而來,敦請趙獵盡快返營。

  “使相將于卯時初刻擂鼓聚將,請都統務必在二刻時內趕回大營,否則軍法從事。”

  戰鼓一響就是戰場,戰場軍令如山,就算是父子兄弟都沒情面可講,身為將領就要有將領的覺悟。

  趙獵拱手一頓:“末將遵令。”

  大宋祥興二年五月二十九卯時三刻,瓊州吉陽軍城下,蕃坊港海灘前,在楊太后、右相文天祥、左相陳宜中、參知政事曾淵子、戶部尚書楊亮節等一干宋臣見證下。

  宋軍主帥張世杰、副帥蘇劉義率趙獵、江風烈、蘇景瞻、張霸(即張統制)、黃天從、許達甫等諸將及一千五百軍士,于大營校場舉行軍祭。

  宋代軍祭有一套嚴格禮儀,盡管眼下兵不過千,將不過十,張世杰依然像率十萬將士出征一樣,有板有眼,不墮天朝大國之威儀。

  由副帥蘇劉義為初獻,以漆器常饌祠之于,統以青繩,覆以幄幕。先祀黃帝軒轅氏,用羊豕代太牢。祭風師、祭雨師、祭馬師,其薦獻亦用牲牢、酒脯、香幣如上儀。

  祠官皆戎服,高唱祝文:“大宋祥興二年五月二十九,太傅、越國公、樞密副使、同平章事張世杰。以三牲之奠,致祭于神明。兇黨首難,干紀亂常,毒流生人,惡在不赦。受命徂征,恭行天討,殄寇克敵,神明是助。尚饗。”

  軍祭畢,張世杰登高宣告三軍將校士卒:“整爾眾,無謹其端,聽予命令!今戎兵不賓,侵敗王略,撓我邊陲,害我穡事,毒流于庶民。天后授我斧鉞,肅將天誅。爾尚一乃心力,銳乃戈矛,生殲大憝。有進死而榮,無退生而辱。用命有厚賞,不用命有顯戮。勉哉,爾眾!服勤王事,毋干與刑!”

  諸將士齊喝:“服勤王事,毋干與刑!”

  千人氣勢,竟遏潮聲。

  隨后自有各營將官發布賞格,不外乎擒生斬首,賞絹錢若干。陣獲某等,轉遷賜物等等,以激勵軍心戰意。

  諸事禮畢,已是辰時三刻。隨著代表主帥的赤紅色牙旗一點,鼓角齊奏,陣列整齊的千軍魚貫出營,旌旗招展,氣勢如虹,殺奔吉陽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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