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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震驚趙獵居然……】

  七月初九,崖城,番坊港。

  一艘艘懸掛著宋軍旗幟的戰船、倉船首尾相連。船上船下,碼頭棚廠,到處都是衣甲鮮明的軍兵,推車驅牲的役夫、匠人,把整個港口擠得滿滿當當。當日龍雀軍出戰的一幕再次上演,且規模更大。許多外蕃船只都被屏于港外,暫不得進。

  在龍雀先鋒軍出戰十余日后,大宋行朝主力援軍終于啟航。舉目所見,這支厓山余生的大宋最后一支經制部隊,無論裝備、給養、氣勢,都是精良而充足。

  行朝雖一路逃難,困頓海角,又逼走天涯,沿途逸散珍寶金帛無數,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三百年積蓄不可謂不厚,裝備幾千兵馬的財力還是有的。史載張世杰于海陵平章山下死難之后“其部曲張霸收其遺資,放舟回永嘉,途中為鄉紳周文英所害。周得世杰所愛二美人,盡知供軍金帛數,凡數十船,悉掩有之。”

  僅張世杰于亂軍中都能挾如此之多財物突圍,更別說堂堂行朝了。由此可推知,這時的行朝還真不差錢——當然,也只是不差錢而已,其余糧草軍器還是缺的。

  一片熙熙攘攘中,張世杰攜部將張霸立于一艘裝載量達五千石的大型戰船船艏,望著棧橋上絡繹不絕的軍兵役夫及列隊相送的朝臣,不時拱手回禮。

  行朝將帥第一人張世杰親自領軍出征,楊太后代(祥興)天子登壇拜將,賜予箭鉞,示代天子征伐,討平不臣。滿朝文武,皆列隊相送。文天祥、陳宜中、楊亮節等于棧亭送別之后,便不再至港口,其余官位略低者,由參知政事曾淵子率領,一至迎送至港口棧橋。直到張世杰上船之后,仍攜諸臣立于岸邊遙遙目送。

  張世杰身披吞獸金甲,領系赤紅大麾,腰懸寶劍,手執金鞭,顧盼之間,盡顯百戰殺伐之氣勢。身后親將張霸率中軍旗鼓隊、親衛隊等雄健威武之士,令圍觀歡送的崖城軍民為之仰慕歡呼不已。

  張世杰一登上戰船,臉上都股豪邁威嚴便被一種深深的無奈所取代:“舊軍勁卒不足,新軍編練日短,全軍盡出也不過二千余兵力,與馬逆兵力相若。此戰維艱啊。然則距趙立厓先鋒軍出戰已過十日,不能再等了,軍情如火,事關行朝安危,萬不可失信。”

  身后張霸深以為然,粗豪面孔滿是無奈。

  張世杰長吁短嘆一番,道:“若本相沒記錯,龍雀軍已有五日未傳信息了吧?”

  張霸應道:“是,已有五日。前次報捷已奪下獨州山,此后未有信息傳來。”

  張世杰搖頭一嘆,憂心忡忡:“但愿趙君不負圣望,搶灘登陸成功,立營建寨于海岸,為我大軍取得立足之地。否則……”

  張霸默然,以不足四百兵力對二千余悍軍,對手還是瓊州頗負盛名的戰將。難,難啊!

  張世杰感嘆良久,對張霸道:“督促軍資盡快裝運,午時三刻必須開船……”

  突然張霸向崖城方向一指,低呼:“使相,有報捷使。”

  張世杰抬眼看去,果然,崖城至番坊港的官道上,一騎飛馳而來,鞍上小校背插赤色四方旗,正是報捷錦旗。眼下唯一有戰事的便是萬安軍方向,報捷的也只能是龍雀軍。

  張世杰撫須點頭,趙立厓不負圣意,定是安然登陸,甚至取得小勝。能以弱旅捋強敵,取得小勝也實屬不易了。

  遠遠看到報捷使飛騎馳入棧亭,不等勒馬縱躍而下,疾步上前,將一份軍報呈與兩位丞相。旋即便見行朝官員躁動起來,動靜之大,連在棧橋上恭送的官員都驚動了,紛紛驚異回首。

  張世杰心頭一動,回首與張霸對視,這位勇猛的親將也驚疑不定:“使相,似乎是大捷啊。”

  大捷?擊敗馬撫機么?

  張世杰沉吟一會,搖搖頭,不可能,至少正面對陣不可能。不過那趙立厓善出奇兵,或許暗遣一小隊,縱火焚營,頗有斬獲倒不無可能。便如當日夜襲吉陽軍城,一舉擒殺馬成旺父子一般。

  張霸低聲請示:“使相。”

  張世杰微微頷首。

  張霸頓首施禮,快步而去。

  張世杰撫須遙望海天一線,心緒早已飛到百里之外,滿腦子安營扎寨排兵布陣及用什么戰法策略取下這支元軍兵馬。當他目光收回之際,卻發現張霸在棧橋受阻,正與提舉水軍庶務陳植爭執什么,那些正裝船的物資也為之受阻。

  張世杰大怒:“軍情危急,刻不容緩,匹夫安敢如此!”正要下令親兵以軍法執陳植,卻見張霸急急而回,神情說不出的怪異。

  “使相……”

  “那陳植是怎么回事?敢阻我兵船,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膽,誰給他撐的腰!”

  張世杰性子強橫是出了名的,與他資歷相若、官職相當的同僚,沒一個能與他相處得來,惹毛了他,就算是朝中最得勢的楊亮節,也照罵不誤。若陳植在他眼前,怕一鞭子已抽過去。

  “使相,大捷!龍雀先鋒軍大捷!”張霸說話時,嘴唇有些抖,神情震驚,仿佛不敢置信。

  張世杰不喜反怒:“任他大捷也不能誤我大軍出征事宜。陳植,本相定要參他一本……”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使相息怒,植之所以阻兵船,乃因萬安戰事已平,實無須勞師遠征。”

  張霸身后閃出一人,一襲五品緋色官袍,直翎烏紗,玉帶圍腰,五官清俊,頷下頗有須,正是陳植。此時陳植邊分說邊深深揖禮請罪。

  正想揍人,正主就送上門,張世杰握鞭的手一緊,正待有所動,驀然頓住:“什么?戰事已平?怎……怎么平?”這轉折也太快了,以至堂堂使相也結巴了一下。

  陳植尚未回答,那背插赤錦旗的捷報使已踏著棧板蹬蹬飛奔上船,遠遠托舉一卷由內廷謄寫的黃綾軍報。

  張霸接過軍報,轉呈張世杰,眼巴巴看著。就見使相臉色先是驚異,再是驚訝,最后是驚駭,掩卷轉身遙望海天相接處,久久不語。

  張霸實在忍不住了:“使相……”

  張世杰慢慢回首:“陳庶務說得對,我們不必出征了。”

  張霸吃吃道:“趙都統當真……”

  張世杰搖搖頭,神情似困惑又似欣慰:“龍雀軍已奪取萬寧及萬安軍,擊斃元軍下萬戶馬撫機,擒殺新附軍二千余。”

  張霸駭然:“他……趙都統只領四百軍兵,戰兵不過二百余,如何能全殲十倍之敵?這、這……”他想說這軍報是真是假,但如此重大戰事,任有潑天膽子也不敢作偽,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張世杰深深吸了口氣,重重吐出:“一日,只用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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