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福生一怔,滿臉的無辜:“哥兒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能庇護誰呢?我說這些,全是為了哥兒著想,好意勸你不要再埋怨大爺了!”
趙陌冷笑一聲:“既然是這樣,那就請你不要再打斷我的話了。一次是巧合,焉能次次是巧合?藍叔還真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好糊弄不成?!”
藍福生咬牙閉了呢,甄忠面露疑惑之色:“怎么回事?哥兒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剛才沒覺得藍福生說的有什么不對呀?
趙陌轉向甄忠:“兩件事。第一件,我曾經托人給父親新宅子送過信,說我到了京城,當時收信的是蘭雪。她知道后,還跟我約在隆福寺里見了一面。當時她答應會把我上京的消息告訴父親,但看來她并沒有這么做。第二件,二弟的死是她說的,也是她告訴我,兇手是受了王家的指使而來。正因如此,父親懷疑遼王府中還有王家的奸細,不再安全,知道蘭雪懷有身孕,才會特地將她接到京城來。難道蘭雪說的不是實話?二弟的死不是王家人害的?父親既然知道真相,為何什么都不做呢?我不是在抱怨父親棄我不顧,也不是在爭什么閑氣。從我在外祖父那兒聽說了父親與王家的交易后,便知道自己將來是什么處境了。當時我忍了,若不是因為王家與溫家步步進逼,我也不會逃到京城來。但是,二弟好好的沒了性命,稚子何辜?!”
甄忠不由得退了一步,神情有些狼狽。他看向藍福生,意圖稍稍轉移一下話題:“福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見天兒守在新宅那頭,若是外面有人送信進來,叫蘭姑娘接了去,你會不知道?”
藍福生縮了縮脖子,低聲道:“我知道……當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來聽說了是哥兒的消息,我才……可那兩天大爺沒回過新宅子,蘭姑娘說要先跟哥兒見一面,問清楚他上京的原因,才好告訴大爺,我覺得有道理,便由得她去了。蘭姑娘出門那天,留我在宅里看家,免得有人上門找大爺,卻無人招待,誰知道新夫人會來了呢?那幾日家里鬧得雞飛狗跳的,我哪里還想得起別的事?”
“糊涂!”甄忠不由得罵了他一句,這樣的大事,跟小王氏與蘭雪那點子妻妾矛盾如何能相比?藍福生跟了趙碩幾年,辦事也是辦老了的,怎的也犯起了主次不分的毛病來?
甄忠也有些埋怨蘭雪:“蘭姑娘也是,福生沒見過哥兒,一時糊涂忘了也就罷了,她是見過哥兒的人,怎的也不跟大爺說一聲?”
藍福生小聲道:“想必是沒機會與大爺私下相處?新夫人搬進了宅子,看得那般嚴。當著別人的面,蘭姑娘如何敢跟大爺說起哥兒的事?”
這倒也是。甄忠稍稍消了氣,但還是覺得家中下人欠調|教:“蘭姑娘出門時是誰跟著去的?既然得了這個差使,想必都是信得過的人,多少也該知道些內情。別人不方便,他們也不方便么?竟然也不跟大爺說一聲!”
藍福生這回就閉嘴了。
甄忠看向趙陌,趙陌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似的。看到他這樣的反應,甄忠一時也有些訕訕地,低聲道:“這事兒是蘭姑娘的錯,回頭我一定向大爺稟報。哥兒這回是受委屈了,大爺一定會為你做主的。哥兒只管放心就是。”
趙陌平靜地問:“父親讓你們來見我,可提過要如何安排我的去處么?除了送回溫家以外?”
甄忠有些吞吞吐吐地:“若是哥兒實在不肯回溫家,大爺興許會為哥兒另尋個住處,就在京城。哥兒且忍耐些日子,等大爺站穩了腳跟,不用處處看王家人的臉色了……”
“父親如今處處都要看王家人臉色么?”趙陌打斷了他的話,“這可不好吧?父親常在御前,又得圣上青眼,卻對王家人如此畏懼,看在圣上眼中,不知圣心如何?”
甄忠不敢回答,與藍福生對視一眼,有些狼狽地說:“哥兒,大爺如何行事,不是小的們能過問的。只是大爺真的不容易。他如此費盡心力,還不是為了哥兒將來的前程?”
趙陌淡淡一笑:“只怕父親費盡心力換來的前程,我還沒得來及享用,便已經小命嗚乎了。”
甄忠與藍福生皆不敢言。
趙陌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轉過身在書桌前坐下:“你們去吧。若父親連讓我光明正大地在京城過活的本事都沒有,又憑什么說,他如今已經得了圣上青眼,有望實現心愿了呢?如今的父親,連在遼王府時都不如了。至少在遼王府里,他還能大聲對所有人說,我是他的兒子。王妃要為難他時,他也有膽子反駁幾句。即使為此受了王爺的訓斥,他也從未有過退縮。如今的父親有了大志,卻沒有了膽子。”
甄忠與藍福生的臉色都微微變了,他們沉默地站在那里半日,知道自己已經勸不了趙陌什么了,只得一臉不自在地告退,然后無功而返。
承恩侯府的西角門外還停著一輛馬車,他們今天過來,本是打算要帶著趙陌離開的。既然目的沒達成,他們也只能回去向趙碩復命。
趙碩聽完了二人的匯報后,心情十分復雜,心里又是酸,又是澀,還有著惱怒和委屈。酸澀是因為想到了他這一路走來,所經歷的困難與兇險;惱怒是因為被兒子揭破了臉皮,戳穿了他內心的膽怯;而委屈,則是因為受到了兒子的指責,讓他感到了不被親人理解的痛苦。他一直是這么的努力,為了目的,舍棄了那么多的東西,再傷心再難過也都堅持下來一,兒子憑什么要這樣說他?憑什么要否定他的努力?!
趙碩一時激動,橫臂將書案上的東西一把掃落在地,但瓷器掉在地上摔成碎片的聲音又讓他很快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能隨意發脾氣的時候,書房離正院太近了,若叫小王氏聽見,她一定會來問的,到時候要怎么解釋?
趙碩深吸一口氣,擺擺手,示意甄忠與藍福生二人退下。等兩人依令退到門邊,又被他叫了回來:“福生,蘭雪確實跟陌兒見過面了?她去隆福寺不是為了給陌兒的母親上香祈福,而是去見陌兒?那夫人為此跟她吵起來,又是否知道內情呢?”
藍福生忙道:“小的不知,但蘭姑娘應該是跟哥兒見過了。她隱瞞不提,大概是怕讓夫人知道了吧?她既然見過哥兒,想必也知道哥兒在大同遇到的事……”
趙碩嘆了口氣,揮手示意他二人退下。
等出了書房,甄忠一把揪住藍福生,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中,質問道:“你三番四次為蘭姑娘說好話,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大爺有話問你,你答就是了,說那么多做什么?!”
藍福生掙開了他的手,委屈地說:“我哪里為蘭姑娘說好話了?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訴大爺而已。忘了將事情稟告大爺,確實是我的錯,但我那時又不知道哥兒的住處,告訴大爺哥兒來了京城,除了讓大爺心里著急外,還有什么用?怎么也要等到弄清楚了哥兒的下落,才好開口吧?”
甄忠冷笑:“什么事你都能說出個理兒來。這回倒罷了,我只警告你一件事:你我都是大爺的人,只認大爺一個主子。旁人任他是誰,都不能越過大爺去。你給我記清楚了,不管誰跟你說過什么,誰給了你好處,你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本份!”
藍福生目光一閃:“這是當然。論忠心,我可半點不比你少,你少給我倚老賣老了!”說罷推開甄忠,徑自離去。
甄忠冷冷盯著他的背影,心里總覺得不對勁。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趙陌的事給解決了,旁的事他也無心多管。只要藍福生不會壞了趙碩的正事,一點小私心就隨他去了。甄忠心里是只認趙碩一個主子的,就算趙陌是趙碩的嫡長子,也沒有趙碩本人重要。既然趙碩一心要做人上人,那他甄忠就不能讓任何人擋在趙碩面前。兒子可以再生,可皇位卻只有一個!
甄忠自去幫著主人操心趙陌的事了,卻不知道藍福生離開他之后,并沒有直接返回隨從們的住處,而是走到另一處僻靜的角落里,左右前后張望兩圈,確定夜里沒有人經過附近,便輕輕一躍,翻身上了墻頭,然后無聲無息地橫穿過數重院落,輕輕落到一處僻靜的小院中。他迅速藏身到院角的樹叢之后,探頭張望前方的房屋幾眼,然后發出幾聲貓叫聲,便靜伏在樹叢中,靜待時機。
不一會兒,屋中的燈光熄滅了,兩個丫頭走出房門,一人反手關門,另一個拿過燈籠,雙雙從廊下離開。
又再過了一會兒,屋子西邊的一扇窗打開了,窗后有燭光迅速亮起,又迅速熄滅。
藍福生悄無聲息地潛了過去,翻身入窗:“小妹?大事不好!陌哥兒把你告了,如今大爺已經知道你見過哥兒的事,仔細他會問你!”
蘭雪披著薄薄的衣衫,出現在窗前,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接著又淡淡一笑:“無妨,我先前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有這么一天,早就想好要怎么搪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