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二房薛氏來鬧過一場,秦含真與秦錦華又聊了許久的天,夜里就睡得晚了,第二天自然也起得晚。
幸好曾先生那邊暫時還沒有恢復上課,所以秦含真還能稍微賴一下床。可惜屋里侍候的丫頭們除了干活,還兼著提醒小主子們守規矩的任務,比平時稍微晚上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小時的時間,她們就開始叫起了。夏青叫完了百巧叫,百巧叫完了蓮實叫。雖然青杏沒參與進去,還是一如既往地隨她自主,但卻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后,過來給她傳遞了個最新消息――秦錦華已經起來了,正在梳洗呢,還邀她一塊兒吃早飯。盛意居那邊特地送來的早點,據說十分豐盛美味。
秦含真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面無表情地坐起身來。雖然她還想繼續睡下去,可總不能輸給真正的小孩子秦錦華吧?她大大打了個哈欠,還是勉強起來了。
秦含真梳洗過,換了身輕薄的家裳衣裳,只梳著雙丫髻,連朵花都沒戴,絲帶也不綁,就這么輕輕巧巧地往正屋去了。秦錦華已經穿戴一新,鵝黃的紗衫配上嫩綠的羅裙,頭上雙髻還簪著翠玉花,襯得她如同瑤池邊的小仙子一般。她笑瞇瞇地坐在圓桌前,招手叫秦含真過去吃早飯,再看桌上剛送來的早點,七八種糕點外型精致可愛,而且看起來還挺清淡的,再配上兩款粥、牛乳和建蓮紅棗湯,確實豐盛非常。
秦含真都懷疑她跟秦錦華兩個能不能吃得完。
她這種土鱉的想法,真侯門白富美秦錦華小童鞋自然是不會理解的。她還嘆氣著挾起一個蘇式的小方糕,道:“這個是薄荷味的吧?比昨兒吃的好些,清淡,夏天吃著涼快。昨兒送來的那個奶糕,也不知擱了些什么東西,甜得發膩了。還有一款包子,里頭竟然有五花肉!這大熱的天氣,誰耐煩吃那種東西?”
她吃了塊小方糕,又挾了個紅豆糕,然后挑來挑去挑不中想吃的,叫染秋撥了半粥銀耳蓮子粥給她吃了,就算是結束了一頓早飯,然后叫人上了一盞清茶,慢慢喝著。
秦含真在旁側目不已。算了算時間,現在才辰初時分(早上七點),離午飯還有四五個小時呢,小姑娘就吃這么一點東西,能撐得到中午嗎?怪不得她們身邊都常備著小零食小點心,時刻充饑。若是早飯吃飽一點,何至于如此麻煩?
秦含真自己就把小方糕、紅豆糕和玫瑰糕都吃完了,又吃了一個豆腐包子,喝了一大碗五谷養生粥,方才放下了碗。秦錦華就在旁笑道:“三妹妹胃口真好,興許是因為昨兒沒參加宴席的關系吧。我昨兒差點吃撐了,今天只能吃得清淡些,不然晚上就該鬧肚子了。”
原來如此。
吃過早飯,秦錦華要去盛意居,秦含真要去清風館,兩人約好了下午在一起溫習功課,就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秦含真拿上自己的功課,打算象平時那樣去清風館看祖父祖母,順便請教一下功課,才出門,就看到秦錦儀臉上堆滿了笑容,沖她走了過來:“三妹妹這是要上哪里去?我正要去找你呢。”
秦含真挑挑眉,笑笑說:“大姐姐有何指教?我正要去向祖父請教功課呢。”
秦錦儀腳下一頓,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才繼續笑著說:“三妹妹真是勤奮。你有三叔祖這么一位才學過人的長輩指點功課,真是好福氣。姐姐這點可比不得你。”
這話聽著怎么這樣酸呢?
秦含真也不跟她打嘴皮子官司,直接問:“大姐姐找我有事?”
“也沒什么事。”秦錦儀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些,“忽然想起妹妹初學琴,連用的琴也是二妹妹給你的,琴囊看著也是舊東西,不大象樣。我正好新做了一個琴囊,只是做得小了些,配我平日用的琴,不大合適,但配妹妹的琴卻是正好的。妹妹若不嫌棄,我就把這個新琴囊送給你吧?”
秦含真又挑起了眉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秦錦儀今日又打算做什么?
她非常謹慎地表示:“不必了,大姐姐新做的琴囊,還是自己留著使吧。我現在不缺琴囊,用著也挺好的。”
她不想繼續跟秦錦儀虛與委蛇了,古代高門大戶里的人,就算是個十幾歲的毛丫頭,也比她有心計。她能防得了誰?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少跟這種人打交道的好。
誰知秦錦儀一聽她的話,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換上了傷心難過的表情,眼圈還很快就紅了,哽咽著說:“我知道,三妹妹一定還怨著我呢。我知道先前的事是我的錯。我給妹妹賠不是了……”說著就要屈膝深蹲行禮。
秦含真嚇了一跳,忙向旁邊一避:“大姐姐這是做什么?”
秦錦儀沒能成功沖她行深蹲禮,也順著她的問話直起了身,垂頭拭淚道:“妹妹心里怨我,不肯繼續與我做好姐妹,都是我的錯。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怨不得妹妹惱我。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該如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了,只能誠心誠意向妹妹賠罪,請妹妹原諒我年少無德吧!”
秦含真心想,這大概是要走白蓮花的套路了吧?她還特地左右望了望,想看看一會兒會不會突然冒出什么人來,看到秦錦儀掉眼淚就心疼了,忙過去柔情蜜意地安慰一番,然后轉過頭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善良不寬容不仁慈啥啥的。
不過,秦含真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明月塢與桃花軒門前的這條過道,如今壓根兒沒什么人路過,只有她、秦錦儀與青杏三人在,秦錦儀連個丫頭都沒帶。至于兩邊院子里的人,那且另算。況且她們就算跳出來,也沒有資格護著秦錦儀,罵她什么。秦錦華也不會這么做,而且她早就出了門。
腦補過頭了。
秦含真有些訕訕地,仔細想了一下,才對秦錦儀道:“大姐姐別說了,這里沒有外人在,我也不用裝傻。先前的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既然大姐姐已經知錯了,我也就安心了。一家子姐妹,本當互敬互助的,別說我功課并非特別出色,未必比得上大姐姐,就算我真的比大姐姐優秀,大姐姐也該為我高興才是。就象大姐姐琴彈得好,我聽了也覺得歡喜。若外頭的人夸大姐姐,我也會為大姐姐高興。這才是做姐妹的道理。我不知道二房的長輩們是怎么教大姐姐的,但是長房的二姐姐也是這么想,所以我想,咱們姐妹自幼受的教導,應該都差不離兒才是。這是我們秦家一直以來的庭訓。大姐姐大約是一時糊涂了,才會想岔,如今既然醒悟過來,那之前的事也不必提起了。往后我們姐妹就好好相處吧。大姐姐也不必送我什么東西。一來我不缺這些玩意兒,二來,好姐妹之間的情份,也不是靠幾件禮物就能表現出來的。只要大姐姐真心待我們這些妹妹好,不用送禮物,我們心里也知道。”
一番話說得秦錦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這種大道理本來一向是她這個長姐說的,結果如今反而是排行第三的小妹妹教訓起她這個長姐來。偏偏她還無法反駁,還要點頭稱是,笑臉迎人,并且在往后的日子里,都要對幾個妹妹保持親切關懷的態度,不能再叫她們抓到把柄……
這種感覺真是太憋屈了!
秦含真端著溫婉大方的微笑,十分老成地向秦錦儀行了個禮,道一聲別,就轉身走了。等到秦錦儀心情平靜下來,回頭一想,才發現自己原本的目標好象并沒有達成……
她忿忿地扭頭回了桃花軒。妹妹秦錦春就坐在院門內的游廊下面的廊欄上,身旁還跟著金桔與紅桃兩個大丫頭。秦錦儀一見就沉下了臉。她特地挑了個沒人的時候去攔秦含真,還專程叫畫樓阻止小丫頭們出院子,免得叫人撞見她在三房的人面前低聲下氣的模樣。結果,畫樓攔住了小丫頭和婆子們,卻沒攔下秦錦春,害得她在親妹妹面前丟了臉。她的氣更不順了。
讓她更氣憤的還在后頭呢。秦錦春方才聽得分明,這時候抬頭對她說:“大姐,三姐姐說得對。我早說了,不用專程送禮的,況且你還只送了個琴囊,那值什么呀?真有誠意,就該送點貴重的東西,或者干脆是自己做的針線也行。你總說三姐姐是鄉下來的,其實人家有的是好東西,眼皮子沒那么淺。你若真心想悔改,就不該如此小氣……”
秦錦儀默默忍下了吐血的沖動,甩袖回了屋。秦錦春見狀,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氣:“我也是為了你好,憑什么甩我臉子?你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你呢!”
她起身帶著丫頭們出去:“走,我們去松風堂給大伯祖母請安去。”昨兒畫樓在桃花軒里時,態度溫柔親切,還邀她過去玩,說給她嘗嘗別人送給長房的點心。那時她沒放在心上,現下學里停了課,大姐陰陽怪氣地,明月塢里兩位堂姐又都沒空,她正好去松風堂散散心,再找幾個大丫頭聊聊天。說不定大伯祖母許氏見她乖巧,還會留她吃飯呢。
還有,自家祖母薛氏是一心偏著大姐的,見了她從來沒有好臉。母親小薛氏雖說心里疼她,但每天的事情忙不過來,又從來扛不住祖母的脾氣。向母親訴苦,不過是添亂罷了。倒是大伯祖母,最是公道寬厚不過了。她受了委屈,正該請大伯祖母來評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