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研憤怒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狠狠一腳踢翻了屋中的圓桌。
他早就不滿父母對兄長的偏心,沒想到父親竟然還會對著他一向看不起的趙碩說出那樣的話!他哪里比不得趙砡了?趙砡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而已。要不是比他早出生幾年,還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整天擺兄長的架子?!
從前太平無事的時候,他看在兄弟情份上,對趙砡忍讓一二,也就罷了。這回遼王府被蜀王威脅,完全是因為趙砡自己做錯了事,叫蜀王拿住了把柄,才會天降橫禍。若是趙砡知道什么叫廉恥,就該自行把事情解決了,而不是只懂得向父王哭訴,叫父王為他卑躬屈膝,被蜀王當成是棋子擺弄!如今趙砡沒能算計成趙碩,害得父王要再為他操心,除去跟蜀王周旋以外,還添了趙碩這么一個難纏的對象。遼王府如今遇到的麻煩,全都是趙砡害的,而他居然還有臉躲在房間里飲酒作樂,只把事情全都交給父王!
趙研也不明白,為什么父母如此偏心?他與兄長同樣都是遼王繼妃親生,他不過就是晚生了幾年罷了,自問無論天資才干都比兄長更強。可父母仿佛就認定了只有兄長趙砡可以做世子似的,完全不考慮他這個幼子。趙砡犯了重罪,父母寧可冒險去與蜀王府合謀欺君,也不愿放棄趙砡。如今他們算計趙碩不成,引得趙碩不滿,隨時都有可能去告御狀。這時候父親不想著安撫趙碩,先保住遼王府,竟然還為了趙砡處處逼迫趙碩。倘若趙碩一時氣惱,忍不住與遼王府上下一拍兩散了,遼王爵位不穩,他們一家人的富貴日子要怎么辦?
明明……明明趙碩那廝雖然可惡,卻也說到了點子上,拼著讓趙砡吃幾年苦頭,在宗人府里待上些時日,全家都不必再受蜀王要脅了。就算趙砡到時沒法再做世子,他這個嫡幼子也同樣有資格。這個結果對父王與母妃而言,又有什么損失呢?可他們……就是不肯答應!
趙研神色不善地望向院墻的另一頭,那是他同胞兄長趙砡的院子,比他這個大,也更豪華。同是嫡出,他跟趙砡之間竟然也會有差別待遇。他若真的想要出人頭地,想要讓父母看到自己的好處,讓他們真正重視自己,這個同胞兄長,看來才是他的障礙……
趙碩與趙陌父子倆并不知道他們往遼王府走了一趟,就無意中引出了趙研的心魔。且不提未來遼王繼妃的兩個兒子是否會有兄弟鬩墻的可能,趙碩此行并沒有獲得滿意的結果,走出王府的時候,他還有些郁郁的。
父子倆上了馬車,緩緩往回家的道路駛去。趙碩沉默良久,忽然問兒子:“陌兒,方才我瞧見父王手中那封蜀王的親筆書信,上頭有蜀王的王印。你說……蜀王先前用那什么書畫裝裱的手法,假造了一封書信來陷害我,我們有沒有可能也尋到精通裝裱的人,造一封書信來反陷害回去呢?蜀王的王印不同于私印,那是內造之物,內務府里定有圖紙留存。想個法子弄出來,照樣刻一枚假的,我們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覺得如何?”
趙陌皺了皺眉頭,平靜地對他道:“父親,蜀王命人偽造的書信,雖然可以用來定您的罪,但真要定罪卻不僅僅是靠一封書信而已。王爺那兒還有幾個證人,他們又將二叔留下的賬簿做了偽裝。因此,賬簿上記載的東西是真的,證人也是真的,只是利用假信將二叔的罪轉移到您身上而已。若朝廷真的派人去查,在王爺的控制下,還真有可能會查出蜀王府想要的結果。倘若您真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您得先給蜀王尋一個合理的罪名,又要有相應的證據,還得讓蜀王無從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恐怕不是件易事。”
趙碩頓時泄了氣:“那該如何是好?父王又堅持不肯讓步。明明我方才出的主意很不錯……”
趙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父親,小蘭與小玫的父母家人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到兒子的莊子上。他們當中若有人知道二叔什么機密之事,又或是曾與二叔結下過仇怨的人,把二叔的罪名泄露給對方聽,叫人家來告二叔的狀,只怕還能更省事些。屆時蜀王府就沒有了可以威脅王爺與二叔的把柄了,只是王爺那兒,您需得瞞好才成。”
趙碩聽得雙眼一亮:“你說得不錯,趙砡本是罪有應得,偏偏父王偏愛,使得我們投鼠忌器……若是他被別人告了,便沒有我們的事了。倘若告他的人還與蜀王府有聯系……只怕不用我去求,父王也會上趕著尋蜀王晦氣的!”
他想了想:“這事兒我需得回去好好斟酌,興許還要跟王家商量一下,他們在京城的人面更廣……”
趙陌打斷了他的話:“您還是不要事事都依賴王家的好。雖然王家一心要助您,但終歸有自己的私心。若是將來您與他們又因為夫人胡鬧而生隙,他們會不會壞您的事呢?哪怕是將他們曾經為您辦過的事泄露出去,也夠讓您煩心的了。”
趙碩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這話倒是不假。只是……我們在京城根基還太淺,人手也有限,若不尋王家相助,怕是不大方便。”
趙陌卻道:“您手下的人里,心腹不少,派一兩個去打聽與二叔有仇的都有什么人,也就夠了。要如何說動那些人去尋二叔的麻煩,卻不必費太多功夫,不過就是一兩封匿名信而已。半點痕跡不留,也省得事后被人找上門來。在王爺那兒,您自然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若是覺得這樣做仍舊麻煩,想法子尋一個脾氣耿直的御史,叫他知道這件事,后面的就更不必操心了,哪里用得著驚動王家?王家人多嘴雜,叫他們知道了,萬一走漏風聲,就糟糕了。”
趙碩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就這么辦。”隨即又笑道,“好孩子,這些日子多虧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旁協助,父親只怕早就被人算計了。”
趙陌微微一笑:“父親言重了。能為父親出力,兒子心里也歡喜。”他頓了一頓,“只是兒子到您府上住,也有些時日了,差不多該回歸秦家。一來,是您正有事需要用到王家,又剛與夫人和好,兒子早些搬走,也省得惹夫人生氣;二來,是父親差點兒叫蜀王害了這件事,兒子覺得不能就這么隱瞞下來。公然去御前告狀,固然是投鼠忌器,可是兒子身為小輩,因為心中委屈,向長輩訴一訴苦,卻是無妨的。也算是為父親提前在皇上那兒留個底,日后蜀王真要再次算計到您頭上來,皇上也能明白誰是誰非,不會輕易疑您。”
趙碩一怔:“你的意思是……”
趙陌微笑著,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但趙碩已經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他這是要向永嘉侯秦柏告狀!秦柏是皇上的小舅子,關系一向親近。有些事情,秦柏知道了,差不多也相當于皇上知道了。就算遼王不許趙碩告蜀王的狀又如何?他并不是非得親自開口,才能讓皇上知道蜀王真面目的。
當初他會讓兒子留在秦家三房,跟著秦柏讀書,不就是為了秦柏與皇上的關系么?如今正是將這項部置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趙碩有些興奮地道:“既如此,你明兒就搬回承恩侯府去吧。記得,跟永嘉侯告狀的時候,不必說得太明白了,只需要讓他老人家知道趙砡做了什么好事,蜀王又如何陰險陷害……”
趙碩叮囑了兒子一路,回到家中的時候,還在興奮著。
但趙陌很平靜,他把趙碩的吩咐一一應下,轉過身卻沒當一回事,自顧自地看書、練字。他沒了兩個丫頭侍候,趙碩命藍福生另撥兩個丫頭來照顧他起居,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更不打算把她們帶去秦家,只道要留人在東院看房子,第二天離開的時候,就將她們留下了。
臨行前,趙陌問趙碩:“父親,您打算什么時候讓蜀王知道,您已經看穿了他的陰謀?”
趙碩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這事兒我心里有數,你就不必問了。”
趙陌沒有再問,徑自帶著阿壽與阿興兩名小廝,坐車返回承恩侯府去了。
回到秦家,他先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放下行李,又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青黛對他道:“秦三姑娘幾乎天天都來問,哥兒什么時候回來?奴婢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奴婢也不知道呀。”
趙陌笑著說:“表妹這么盼著我回來么?可惜這會子她定然還在上學,我過去尋她也是無用,還是先去見過舅爺爺再說。中午我就留在清風館吃飯,你們不必等我了。”
青黛哂道:“哥兒在這府里住的時候,哪一日不是在清風館用膳?費媽媽與奴婢壓根兒就沒準備您那一份,您就放心吧!”哂完了她又好奇地問,“小蘭與小玫沒跟哥兒回來?”
趙陌輕描淡寫地說:“夫人見她們生得美貌,看她們不順眼,我怕生事,便打發她們上別處去了。”
青黛聽了撇嘴:“新夫人這脾氣跟王妃倒有幾分象,可惜沒有王妃的福氣。聽說蘭雪生了兒子,只怕那邊府里接下來熱鬧得很。哥兒回來也好,省得被卷進去。”
趙陌笑笑,拿起自己這幾日做的功課,便出門去了清風館。
到了清風館,趙陌意外地看見了本該在上學的秦含真,驚訝地問:“表妹怎么在這里?”
秦含真歪頭看著他,心里其實挺高興的,卻忍不住嗔道:“曾先生今日身體不適,就停了課。我上祖父這兒請教,一大早就聽說趙表哥回來了,還以為你馬上就過來呢。結果左等右等,你就是不來。表哥,你怎的這么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