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因為遲遲沒有在高層打開局面,未能從蜀王妃處得到準信,說她愿意給自家小兒子訂下秦錦儀,便直接打上了蜀王幼子趙硯的主意。
她想得很簡單,傳聞蜀王夫妻十分寵愛這個小兒子,只要蜀王幼子趙硯主動提出要娶秦錦儀,再加上秦錦儀的家世背景,蜀王夫妻沒理由會拒絕。雖說她孫女年紀尚小,但再過三年就要及笈,已經夠得上訂親的年紀了。蜀王幼子年僅十五六歲,這個年紀成婚也略嫌太早了些,等到十八、九歲剛剛好。秦錦儀生得美貌,想要討得蜀王幼子的歡心,應當是不難的。
當時薛氏不知向誰打聽到了蜀王幼子的行蹤,得知他為太后賀過壽后,就與幾位宗室里的兄弟一道出宮去了,要去寺廟為太后上香祈福。薛氏便派了幾個男女仆婦,侍候秦錦儀坐著一輛做了手腳的馬車,慢慢行駛到蜀王幼子一行人回城的必經之路上。等到人家經過的時候,秦錦儀的馬車“恰巧”壞了,無法行動。秦錦儀又“認出”了他們一行中有承恩侯府熟悉的休寧王府的兩位小公子,就派人上前去求助了。
休寧王與秦家素有交情,他的妻子兒女時不時會往承恩侯府來,不過跟二房沒什么來往――二房上下在休寧王府的人眼中,也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結交對象。近幾個月里,休寧王正與秦柏交好,他的兒子見過秦柏幾回,知道秦錦儀是秦柏的侄孫女,看在秦柏面上,便出手相助了。
與蜀王幼子、休寧王府兩位小公子一同出游的,除了幾位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宗室子弟以外,還有山陽王府的兩位郡主,坐了一輛華貴的馬車。休寧王府的二公子若要應秦錦儀所情,送她回家,那就得讓她坐上這輛馬車了。
山陽王府的情況在本朝有些特殊。山陽王乃是先帝親兄弟的嫡出幼子,他的父親曾經也有親王爵位,只是眼光和運道不大好,竟然作死地自動卷進了先帝晚年的皇子奪嫡之爭中。這位老親王支持其中一位皇子奪位,還參與了陷害今上的行動。不過他所支持的皇子很快就被其他的皇子拉下馬來,他也受了池魚之災,一命嗚呼了。山陽王的母親原生了有幾個兒子、女兒,側室妾侍所生的庶出子女更是不少。但在老親王死后,王妃興許是覺得全家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與其茍活,受其他皇子的羞辱,還不如一家子自盡,死得體面些,還能在九泉之下團圓的好。于是她給家中所有人都下了毒,一夜之間幾乎全家死絕,她自己也服毒自盡了。
山陽王是她最小的兒子,當時正好身體不適,喝下有毒的茶水后又吐了出來,中毒不深,被先帝聞訊后派出太醫救治,就大命地活了下來。
成為孤兒的山陽王,在奪嫡斗爭期間活得不是很好,他身體又受毒素影響,長期病弱。直到今上登基,撥亂反正,讓太后出面將山陽王接到宮中收養,他的身體才得以慢慢調養過來。不過,與其說是當今皇上心地仁慈,不忍見他一個孤兒受苦,倒不如說,對他的種種優容,都是一種勝利者對于炮灰的憐憫。皇上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利用他,向那些曾經參與奪嫡的舊臣表明自己不會翻后賬,以奠定仁善寬厚的好名聲罷了。
山陽王與蜀王一同被養在太后宮中,幾年下來,也關系頗佳了。但與蜀王不同,山陽王的處境十分尷尬,宮中上下,朝里朝外,從太后、太妃到皇帝、大臣們,都沒幾個是對他有好感的,承恩侯秦松更是曾經當面漠視他的存在,頗為無禮。與他本人沒關系,不過是因為他的亡父而遷怒到他身上罷了。等他滿了十四歲,就被皇上一封旨意,冊封了一個郡王爵位,然后出宮建府去了。
山陽王無論是圣眷,還是家底,都十分薄弱,連王府大小在京城宗室王府中都是倒數的。他倒是個老實謹慎的人,為了過得好一點,他娶了太后涂氏的娘家侄女,也就是蜀王妃的一位堂姐妹。雖說是旁支之女,好歹也姓涂。跟涂家成為姻親后,山陽王的處境果然好過了許多。
山陽王妃小涂氏為丈夫生了三個女兒,而山陽王不知是真愛王妃,還是忌憚涂家,并沒有納什么側室。連生了三個女兒后,他也有些灰心了,覺得興許是父輩造孽太過,報應到他身上,害他斷子絕孫。不成想幾年前,王妃忽然又懷孕了,這回終于生下了一個小兒子。到今年,正好三歲。
有了這個兒子,山陽王本來得過且過的性子頓時就變了,整個人都積極起來。他似乎覺得過去的自己太過懶散了,若再不振作,憑他那點家底,給三個女兒備了嫁妝之后,還能留下什么給寶貝的老來子?
在過去的三十年間,他一直很老實,已經洗涮掉了亡父帶來的不利影響,似乎已經不再受皇帝冷待了。他便托了宗室里的長輩,如休寧王等,替他牽線搭橋,為宗人府辦了幾件事,多少算是個功勞。慢慢的,他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些地位,手里的財富也有所積累。他如今熱衷于結交人脈,邀名,為的不僅僅是給兒子攢家底,還想要給皇上留下一個好印象,盼著皇上能賞他一個恩典,許他兒子不降等襲爵。
他一個郡王,若是照本朝規矩,嫡子繼承爵位的時候要往下降一等,他兒子將來就只能是鎮國將軍了,跟郡王的待遇差不少。但如果是休寧王那樣受皇帝重視、尊敬的宗室長輩,雖然也是郡王銜,卻得了皇帝的恩典,長子繼承爵位時不必降等,仍舊是休寧郡王。休寧郡王一心想要得到皇帝的這個恩典,只是遲遲未能成功,他的妻女也都深知他的心事。如今皇帝最為寵信的小舅子,永嘉侯秦柏的侄孫女就出現在山陽王府兩位郡主面前,她們怎么可能會放過這個與秦家交好的機會呢?
休寧王府的二公子一提出建議,山陽王府的兩位郡主就熱心地把秦錦儀迎到了她們的馬車上。兩位郡主都是嫡出,一位十三歲,一位十歲,都生得頗為清秀,但論美貌,恐怕是比不上秦錦儀的。難為她們見了秦錦儀,只有贊嘆之色,一點兒嫉妒的意思都沒有,還熱心地出借梳頭用具給她整理儀容,請她喝茶吃點心。從相遇的地方到承恩侯府,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三位小姑娘竟然就成了好朋友了。
到了承恩侯府,休寧王府的兩位小公子需得把秦錦儀給送進門,再拜見一下秦柏或是其他的秦家長輩,將事情交代一下,才好告辭走人的。而蜀王幼子則是十分自來熟地表示多日不見“秦三舅舅”了,想要向他請個安。其他宗室子弟也深知永嘉侯秦柏圣眷正隆,熱情地想要跟著一塊兒去拜見。山陽王府的郡主們雖然不好提要拜見男性親戚長輩,但借著剛認識的好朋友的名義,還是跟秦錦儀手拉手地進了枯榮堂。
秦柏當時剛剛送走了趙陌,還沒聽說二房那邊少了個姑娘的事,聽得下人來報,本不大樂意見蜀王幼子,但有休寧王的兒子在,他還是出現在枯榮堂了。
雖然蜀王幼子努力想表現得跟他關系很密切的樣子,又似乎想要討他的喜歡,但他言談間還是更親近休寧王府的兩位小公子:“今日在宮中見到了令尊,可惜沒能與他詳談,只聽得他匆匆一語,說府上新得了一幅古畫,乃是一幅《秋景圖》,疑為前朝名家手筆,不過有些拿不準。他邀我前去品鑒,但沒來得及約時間。令尊什么時候有閑暇?我也好上門拜訪一番。”
休寧王府的兩位小公子都用恭敬而不失親切的語氣與他說話,多少有些搶了蜀王幼子的風頭。難為后者小小年紀,倒也沉得住氣,只是微笑以對,并沒有表出現急躁的樣子。趕來“道謝”的二房太太薛氏,便對蜀王幼子的風儀贊嘆不已,夸了又夸,夸得秦家的人都跟著臉紅了――因為太過諂媚,實在有些丟秦家的臉。
秦柏大約也察覺到了,微笑地也跟著夸了蜀王幼子兩句,還表示:謝謝你們今天伸出援手,幫了你們的世侄女,我讓她來給表叔們行禮道謝吧?
一句話,就把秦錦儀與眾宗室子弟的輩份差別給點了出來,氣得薛氏臉都綠了。
偏在這時候,山陽王府的大郡主開口對秦錦儀說:“雖說我們輩份不同,但年紀相仿,我們之間還是平輩相稱吧?否則那拐著彎兒的親戚稱呼一出,再親近的人都變得生份了。只要我們性情相投,是不是親戚,是不是同一輩份,又有什么要緊呢?”
秦錦儀只覺得十分驚喜,一口答應下來。蜀王幼子那邊,也順著堂妹的話,附和了幾句。
而薛氏,大約就是從這一刻,產生了某種念頭,覺得既然蜀王幼子都不在意輩份差別了,與蜀王府交好的山陽王郡主更是說性情相投更重要,那秦錦儀嫁給蜀王幼子,輩份上的差別,大約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只要當事人性情相投,兩廂情愿,誰還能說什么呢?蜀王府一系與秦家,本來也沒有血緣上的關系。
這念頭一變,薛氏倒發現到分家的好處了。因為與皇家關系最密切的,是秦家長房一系,只要分了家,秦槐又早死,他們二房與秦皇后的關系就疏遠了。在外人看來,興許秦錦儀與蜀王幼子之間的輩份差別也沒那么明顯?
感受到了蜀王幼子對孫女秦錦儀的熱心體貼,薛氏拼命說服了不同意分家的兒子秦伯復。秦家分家一事,三個房頭直到此時,才算是終于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秦含真說完情況后,又補充道:“我感覺二房可能有些誤會了,那天蜀王幼子也好,山陽王郡主也好,似乎都是沖著我祖父來的,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才對大姐姐格外親切。二房要是分了家,這份親切還能不能維持下去,可就不好說了……”
趙陌聽得呆了一呆,隨即才笑道:“即使是誤會又如何?表妹難道還打算提醒他們?”
秦含真抿嘴一笑:“當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