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笑著從路口出慢慢牽馬走了過來,秦含真掀起車簾望了一眼,回頭對牛氏說:“趙表哥不知道為什么過來了,是來接我們的吧?”說著還沖趙陌揮了揮手,趙陌還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牛氏笑道:“這孩子嘴上雖不說什么,做事卻一向都這么周到,到底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
牛氏夸得輕松,秦柏卻沒法那么輕松。他看著太子面帶好奇的臉,頓了一頓:“趙公子,那位……就是廣路了。”
太子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原來是那個孩子。”黃晉成和沈太醫與他會合后,把京城里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秦柏也沒有隱瞞秦簡、趙陌兩名少年同行南下的事,因此他很容易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他不由得感嘆了一聲:“也是個可憐人。”遼王世子趙碩為了追求權勢,是如何對待這個嫡長子的,并不是什么秘密。無論趙碩是否能如愿以償,等待這個孩子的,注定會是波折重重的人生。
秦柏低聲道:“我相信廣路的人品,只是公子的安危重于一切,您還是盡量不要與他見面的好。”
太子笑笑:“無妨,他小時候隨父祖進京時,雖然曾經見過我,但隔著老遠,未必能看清我的面容。況且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他說不定早就忘記了。”
秦柏卻堅持道:“還是謹慎一點的好。請公子早些回去吧,若想見我,我改日去您新居拜見就是了。”
太子無奈地看著他:“舅舅總是這么小心,我在金陵、江寧都待了半年了,本地人早就認定了我只是一名尋常宗室,能出什么事呢?偏偏您一來就要我換個居所,晉成與沈太醫還都站在您那邊。”
秦柏沉聲道:“那日我初次去您居所拜訪時,看見附近有身份不明之人出沒,暗中留意您的行蹤。雖不知其用意,還是小心些為好。”
太子嘆了口氣:“罷,罷,舅舅的話,我還是要聽的。那我這就回去了,您可千萬記得要來看我。晉成一來,就把我管得死死的,整天不許我出門。他又忙著新職務,沒空來陪我說話。我跟兩位太醫能聊什么?我又不是大夫!若是您能來,多給我講講母親小時候的事,我也能安心留在宅子里,不出去走動了。”
秦柏無奈地點點頭,眼里卻閃過一絲心疼。這是他親姐姐的孩子,他的親外甥,從小兒生長在宮中,少有出宮游玩的機會,身體不好的時候多,可能連御花園都沒法經常去逛。如今他來到了江南,病情大有好轉,可以每日出門走走,又怎能按捺得住?等到他回了京城,象這樣的自由就不可能再有了。然而為了太子的安全,他們這些身邊人是不可能容許他隨心所欲出門的,只能委屈他了。
在舅舅秦柏的勸說下,太子終于答應了離開。當趙陌走到秦含真與牛氏所坐的馬車前,向秦柏、牛氏行禮問好的時候,太子一行人已經調轉馬頭先行離開了。趙陌只能匆匆瞧見幾個人影,并沒有看清為首之人的長相。不過他看得出來,為首那名身穿月白錦袍的青年氣度不凡,想必不是等閑人物。
趙陌沒有多留意,只笑著向秦柏、牛氏解釋自己的來意:“今日雖然也來了不少族人、親戚,但他們聽說舅爺爺舅奶奶不在,只有簡哥兒一個迎客,都不好意思打攪太久,坐上半個時辰,便都散了。簡哥兒與我枯坐無趣,看了一會兒書,他說要去宗房問問祭祖的事準備得如何了。我想著橫豎無事,不如騎馬一路尋過來,看能不能遇上舅爺爺和舅奶奶,正好陪你們一路回去。”
牛氏慈愛地道:“你這孩子有心了,這大冷的天還特地跑出來。瞧你這小臉凍得發青,快到車里來暖和暖和。”
趙陌笑道:“舅奶奶垂憐,本不應辭。只是舅爺爺還在外頭騎馬呢,我做晚輩的怎么好鉆進車里去?其實這天兒雖冷,騎騎馬,活動活動,身上就暖和了,并不礙事的。”
牛氏也不強求:“我們車里有斗篷,給你一件穿著擋擋風。你就和你舅爺爺一起騎馬,陪他說說話。”
趙陌應了一聲,秦含真在旁邊遞過一件斗篷,他接了過去,認得這是秦柏的,與秦柏眼下穿在身上的斗篷只有鑲邊的料子不同,想必是他們帶著出門備用的。他笑著將斗篷穿上了,便翻身上馬,走到秦柏面前。
秦柏點點頭,見他似乎并沒有對太子一行人的出現多說什么,也不象是認出了誰的樣子,暗暗松了口氣,面上卻露出微笑來,問起了他與秦簡今日見族人的情形,尤其是其中是否有讀書種子。
趙陌一一回答著,縱馬落后秦柏兩步,緊跟在后。他轉頭看了一眼太子等人離去的方向,心頭疑惑,那些人會是誰?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六房祖宅,秦柏自去扶了妻子牛氏下車進門。秦含真落在后頭,趙陌將馬韁交給了下人,便追了上去。
他有些好奇地問秦含真:“我過去接你們的時候,瞧見舅爺爺身邊還有幾個生面孔的人,為首那個穿月白袍子的,瞧著很是風度不凡,那是誰?”
秦含真道:“是一個宗室,我們在醫館偶然遇到的。說來你跟他也是親戚呢,論輩份,你應該要叫他一聲叔叔或是伯伯吧?”
趙陌愣了愣:“是個宗室?他與你們一起走,可是熟人?還是知道了舅爺爺的身份,有心來交好的?”
秦含真想了想:“他對我們挺親切的,也知道祖父的身份,跟他似乎交情還不錯。我說不上他是不是有心來交好,只是瞧著不象是抱了什么功利心。祖母跟他很聊得來,還答應改天到他家里去,嘗他家廚子做的面條呢。”
說到這里,她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趙陌:“他原本說是要跟我們一同出鎮的,中途不知怎的就先走了。不過他應該有跟祖父打過招呼,出鎮的時候他就騎馬走在祖父身邊,跟祖父說著話呢。我本以為是他先走了,你才來的。聽你方才這么說,你既然見到他,可見是你來了之后,他才離開。你們都是宗室,怎么就沒相互打個招呼呢?”論理,祖父秦柏應該會向趙公子說明趙陌同是宗室身份的實情才對。
趙陌沉默了一下,笑道:“就算他知道了我是誰,也未必愿意跟我打交道吧?這樣的事我早就習慣了。在京城的時候,雖然簡哥兒一直熱心地為我介紹宗室皇親家出身的朋友,但也不是人人都象休寧王府的幾位堂兄弟一般,愿意與我結交的。況且我出身的遼王府接連出事,又與皇嗣之爭有牽扯,宗室里有心過清靜日子的人,未必樂意與我來往。”
秦含真嘆了口氣:“說白了,你就是受了家人的連累,卻沒得他們什么好處就對了。算了,別管那么多。趙公子跟我們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能不能結交,有什么要緊?”
趙陌聽得笑了,便也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后。
牛氏照著葉大夫開的方子,喝了兩劑藥下去,身上立時就輕快了許多。秦含真十分驚喜,連聲夸葉大夫果然是神醫。秦柏也含笑點頭,他早就知道,能讓太子身體有起色的大夫,醫術必然不凡,如今親眼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陌與秦簡也為牛氏的病情好轉而歡喜,趙陌還對秦含真說:“既然這位大夫如此了得,改日表妹不如也去請他開個養身方子?你先前也是生過大病的人,需得調理調理。你如今年紀還小,早早把身體補好了,日后也能少些擔心。”
秦含真有些心動:“先看看吧。”她其實一直有鍛練身體,效果還不錯,飲食上在條件許可的前提下,也十分注意營養搭配。如果這雙管齊下的方法管用,她未必需要喝苦藥來調理身體。
秦簡好奇地說:“這位葉大夫當真如此厲害?我在京城里怎么就沒聽說過他的名聲?”
秦含真道:“葉大夫年紀還比較輕,二三十歲光景,估計他醫術確實高明,但因為出名的時間不長,所以名聲還沒傳到京城里去。”
“原來如此。”秦簡想了想,“那我去瞧瞧他的醫館好了,若是可以,我想請他給祖父祖母開個調理身體的方子。祖父祖母平日里都愛請太醫來診治,可太醫院的人除了太平方,還會開什么藥?有病也治不好,還不如到外頭來找好的大夫呢。”
秦柏聞言便笑罵:“胡說,沒請大夫診過脈,如何能開方子?藥也是能胡亂吃的?你祖父祖母身體好著呢,用不著你去操心。人家醫館是要濟世救人的,你沒事跑去瞧什么熱鬧?沒的妨礙了別人的正事。”
秦簡有些訕訕地,干笑幾聲了,也不再提起了。
只是私下里,他找到趙陌商量:“咱們到鎮上瞧瞧吧?我是真想去問一問葉大夫,能不能給我家里人開幾個養身的方子,成不成的另說。再者,咱們還能順便到鎮上逛逛。我聽族里的堂兄弟說,鎮上很熱鬧,有幾個頗有趣的去處,值得一看……”
趙陌笑著說:“你這是怕舅爺爺知道了罵你,才拉我做個伴?其實去鎮上轉轉又有什么要緊?你只管光明正大地跟舅爺爺說,不必偷偷摸摸的。大不了我們再邀上幾個秦家后生,只說是去買紙筆,舅爺爺難道還會攔著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