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朝的人一靠近鎮上的宅子,秦柏這邊就得了消息。
趙陌給秦含真解釋:“殿下離開之后,舅爺爺就打發了家仆到那宅子里看守,只說是幫朋友看房子,還囑咐了那家仆一些話。如今李延朝的人盯上了那宅子,發現有看宅人,便偷偷接觸,尋他打聽宅子里住的人的下落。那家仆照著舅爺爺的吩咐,一句話都不透露,卻又含含糊糊透出點可疑的口風來。李延朝如今定會圍著那宅子打轉,千方百計入宅內探個究竟。”
秦含真明白了,點點頭,忽然笑道:“那祖父是不是要報給黃僉事知道?他若立刻派心腹親兵到宅子里去護衛,想必會讓李延朝更加相信,他想要找的人確實就在宅子里了。”
趙陌笑道:“黃僉事早就與舅爺爺商量過,在宅中配備了馬車,只等那些親兵到,就要使出出逃大|法了。但愿黃僉事手下的人得力,不要讓李延朝的人真的追上才好。否則叫他們發現所有馬車都是空的,豈不是露了餡?”
秦含真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不一定哦,等馬車把所有盯梢的人都引走了,再安排一輛馬車去那宅子裝作接人的樣子,李延朝大概會以為這只是你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吧?”
趙陌雙眼一亮,合掌道:“好主意!索性由我出面,裝作坐那馬車前去接人好了。若叫李延朝發現了,我只說是出門訪友,還要再質疑他為什么又派人盯上了我,然后我便再到知府衙門告上一狀!金陵知府對這個學生也未免太寵了,竟然還任由他在外頭胡鬧,也該好好管束管束才行。”
秦柏看著兩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著,還真出了個不錯的主意,臉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來:“你們放心,這事兒我與黃僉事自會理會得,用不著廣路出面冒險。”
趙陌卻堅持地說:“還是讓我去吧,舅爺爺。這挺有趣的,我還想再看一回李延朝那無可奈何的臉!”
秦柏先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你耍得他太狠,當心他記恨在心,不管不顧就對你下毒手。他連東宮都敢算計,更何況是你一個孩子?”
趙陌笑道:“我又不是孤身一人前去,還有好些人護衛著呢。更何況,我又不會往偏僻沒人的地方去,那豈不是便宜了他?若是在人煙繁華的地方,大過年的,他當著許多人的面難道還敢對我做什么?這可是在江寧縣,不是在上元,更何況,他很快就不是上元縣令了,他也不敢支使上元縣的衙差來對我不利。”他那日在上元縣衙露過臉,早就跟那里的衙差們打過照面了,誰還不知道他是宗室?誰還敢聽李延朝一個馬上就要卸任的代縣令指使來害他?
趙陌說得也有道理。秦柏沉吟片刻,便道:“我會在信里通知黃僉事,且看他的意思好了。”這就已經算是答應的意思了,因為黃僉事雖然對趙陌有所改觀,卻還不至于憐惜他到不讓他去為太子的安危冒險出力的地步,定會答應趙陌所請。
因此,秦柏又囑咐趙陌:“要帶什么人,需得及早準備好,這兩日內就要行動了。”
趙陌忙一口答應下來。
秦含真覺得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挺有意思的,不就是釣著那個李延朝耍嗎?大約是因為太子早就離開了,自家家世地位又夠穩當,對方身為反派又只是小人物的關系,秦含真只把這事兒當成是游戲一般。
趙陌領了新任務,她便立刻拉著趙陌下去商議,要如何演戲,如何讓李延朝以為馬車里真有他的目標,等時機成熟,又要如何氣李延朝一番,同時還要讓對方以為馬車里不是沒人,只是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中途跑掉了……等等等等。
趙陌也高高興興地配合著她,煞有介事地跟她一起分析、推斷,等商量出一個完整的方案了,里頭還有許多針對不同情況的應對計劃,黃晉成那邊就來了信,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也同意讓趙陌參與其中。
趙陌立刻換上衣裳,就要帶人出門。他沒帶平日里總是跟著侍候的阿壽,而是從自己的隨從中挑了一個高大強壯、會點騎射拳腳功夫又老實嘴緊的男仆,命其隨行護衛自己,同時,又命阿壽往外頭送了封信。
他做這些事時并沒有瞞著秦含真,秦含真見了就好奇:“趙表哥,你給誰送信呀?”
趙陌笑了笑:“就是那日在上元縣衙見過的地痞頭目。”
秦含真吃了一驚:“這話怎么說的?趙表哥,你可不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就算是花錢雇他們,也要小心。看他們對李延朝的情形就知道了,他們可不是善茬!”
趙陌安撫她道:“沒事。那些地痞流氓確實不值一提,那日的那名頭目倒是有些膽識。我見他言行不俗,似乎不該是做那等事的人,便命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原不是這金陵城里的人,而是從漕幫那邊來的。聽說他是得罪了人,方才被攆出漕幫的,無處營生,便索性在這金陵城里收攏了人手,做個地痞頭目。他手下的人三教九流的都有,原也做過不少上不得臺面的壞事。但在他的管束下,倒也收斂了許多,如今靠著給人暗地里做事掙錢,聽說評價不錯,口風也緊。若非他們有這個名聲,李延朝也未必會找上他們。既然他們能幫李延朝做事,又怎么不能幫我?不過是幾兩銀子罷了,他們還與李延朝有仇呢。金陵知府是沒難為他們,卻也關了他們好些日子,叫他們吃了苦頭,銀子也落了空。這筆賬,他們是一定要尋李延朝算的,否則日后還要如何在這金陵城里立足?”
秦含真撇嘴道:“也就是對上李延朝這個代縣令,既受到金陵知府嫌棄,又馬上就要卸任了,因此地痞們才有恃無恐罷了。換成是別的官員,他們也有這膽子?若是連這點分寸都不懂,這里三層官府早就把他們給治了,還能容他們到處蹦噠?”
她不贊成趙陌尋這些人幫忙,但他缺人手是事實。想想地痞們都知道趙陌身份,也知道他身后還站著永嘉侯府,關系著知府衙門,只要再多打聽打聽,又能知道永嘉侯府與衛所指揮僉事來往密切。如此背景,他們理當更不敢怠慢才是。那個頭目既然有約束手下,不繼續做小偷小摸強取豪奪等勾當的見識,自然也知道該用什么態度來對待趙陌的雇傭。
秦含真稍稍定了定心,囑咐趙陌:“一定要注意安全!就算是坐在馬車上,要擺脫跟蹤盯哨或者別的什么,都不能超速行駛,要是翻了車,或者撞著什么人,可不是玩兒的。”
趙陌笑了:“放心放心,我只是要耍人,為什么要冒險?我一定會小心行事的。”接著他便轉了話題,“后日就是元宵節了,金陵城里有燈會,聽說舅爺爺舅奶奶早就在秦淮河邊上訂了茶樓包間,預備帶著我們去賞燈。我瞧這兩日街上也有許多賣彩燈的。妹妹喜歡什么樣的燈?我給妹妹捎幾盞漂亮的回來,咱們搶先賞它兩日。”
秦含真道:“彩燈這種東西,沒有親眼看過,哪里知道合不合心意?趙表哥也不必替我買燈,這時候在街上賣的燈再好,也不如燈會上展出來的。咱們到時候再看個過癮算了。你要是真的想要提前賞燈,咱們還不如尋空自己做呢。”
趙陌雙眼又是一亮:“好!我會吩咐人買材料去,等我回來,就去尋妹妹一道做彩燈!”
他帶著人出門去了,秦含真回到正院,反而開始提心吊膽地。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可不是真的游戲,沒她想的那么輕松,但愿趙陌能順順利利地,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有秦柏、趙陌與黃晉成三人合力,又有衛所與地痞兩方人手摻和,哪里會出什么事?正如趙陌與秦含真事先預料到的那樣,李延朝的人盯了鎮上那宅子沒多久,他本人就趕到了,打發心腹出馬,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從看宅子的家仆處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說自己是永嘉侯打發過來的,還說宅子里住的是永嘉侯親戚家的晚輩,身份尊貴,是來這里養病的。
這除了太子還能有誰?!李延朝欣喜若狂,忙命人盯住了宅子,也不做什么,只需要看緊宅子里的人就好。等到京里或是蜀地派了人來,他把太子的行蹤往上一報,后面的事就與他無關了。他既立了大功勞,又沒沾手禍事,真真是進可攻退可守呢。
就在李延朝大做美夢之際,他手下的人緊張地來報:“大爺,那宅子里出來了幾輛馬車,全都封得嚴嚴實實地,不知道里頭坐的是什么人。會不會是大爺您說的那位仇家?”
李延朝頓時一肅:“立刻盯緊了,千萬不要攔截,只需要弄清楚馬車是往哪里去。”
于是他手下的人便兵分六路,跟著六輛馬車朝著六個不同的方向跑了。李延朝得知,便知道宅子里的貴人定然是發現了他的盯哨,心下不由得一緊,想著自己還是要躲開些的好,千萬不能讓太子殿下發現他是主事之人。他立刻起身,離開了所在的茶樓,要另尋一處等消息的地方。
因為跟馬車的人手不足,他連身邊的貼身隨從都派出去了,此時是孤身一人在此。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一輛同樣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帶著永嘉侯府那不大明顯的標記,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目標宅子的門口,緊接著,宅子里便出來了幾個人,戴著斗笠,穿著厚厚的長斗篷,根本看不出是誰。當中兩人上了馬車,其他人都護衛在馬車周邊,低調地駛離了。
李延朝腦中靈光一閃,悔得頓足捶胸。他中計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怎么辦?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要不……親自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