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跟趙陌的幾句閑談,隨后就被前者拋到腦后了,只有后者還暗暗記著這件事,每當秦含真看他的時候,就十分注意自己的儀態風度,好維持秦含真心目中“最俊秀美少年”的形象。
秦含真心里只覺得趙陌最近似乎越發愛端架子了,不是貴人架子,而是帥哥架子,感覺就好象是遇到了很喜歡裝x的偶像男明星。不過趙陌沒有偶像男明星們做得這么明顯,頂多就是言行舉止都更講究了些,而且還很注意每天穿的衣裳顏色花樣搭配……
秦含真心想,大概是趙陌這位小少年到了愛打扮的年紀了吧?要是在現代,這個年紀的少年人都進入叛逆期或者中二期了,趙陌只不過是愛打扮愛端貴公子架子一些,根本無傷大雅。她應該多多鼓勵他,讓他保持著心情愉快,大家也就能繼續相處愉快了。
于是秦含真就會非常配合地每天夸趙陌幾句:“趙表哥今兒這一身打扮得真帥氣!”“趙表哥這身新衣裳顯得你好精神呀,你果然很適合穿深色的衣裳,顯得你皮膚白。”“趙表哥你剛才下馬的姿勢好有型!”“趙表哥,你的劍舞得真好看,比我強多了。”“趙表哥你剛才回答祖父的問題,真是回答得太好了!我好佩服你啊!”“趙表哥,你的字寫得好好,怪不得祖父夸你進步大呢!”
等等等等……
雖然趙陌并不完全能聽懂秦含真那些夸獎他的話,但這并不妨礙他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他心情非常好,連往日漸漸開始覺得無趣的學習,都感到有意思起來。他非常積極地向秦柏請教著功課,勤讀苦練,同時還能分心去安排名下的茶葉生意,再派人去揚州采買仆役,以及收羅各版農書、糧種樹種等等。他每日從早忙到晚,常與秦含真在一處學習,竟也不覺得有半分疲累,反而感到十分充實,只盼著這樣的快樂生活能長久一些才好。
就在秦含真與趙陌這對小兒女忙著學習、準備回京的行囊以及打情罵俏之際,那位心有不甘的沈二姑娘,也沒有閑著。
沈大姑娘與茅家說定了親事,婚期定得急,沈二老爺趕著要帶兒女返回松江備嫁,這令沈二姑娘有些措手不及。她原以為,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聯合生母,一起把父親哄回來,然后再利用父親去哄姑母,讓姑母原諒自己,繼續允許自己出入秦氏宗房,然后借著姑母的名義,接近永嘉侯夫妻,讓他們改變對自己的偏見,重新刮目相看。如此一來,即使她沒辦法嫁進永嘉侯府做世子夫人,至少也能謀一樁好親事,嫁到大戶人家去。
可是,如今她才與生母一同把父親沈二老爺給哄順了,還沒來得及去哄姑母呢,就要離開江寧,返回松江老家了。雖說日后不是沒有再來的機會,可永嘉侯夫妻即將返京,他們一走,她就算來江寧一百遍,又有什么意義?沒有永嘉侯一家在的江寧,不過是有幾個不成器的秦氏子弟,以及一位器量狹小,因為她一句無心的話,就把她的臉面踩在腳底下的金陵府經歷吳少英而已!她若是能看得上這些男人,早就嫁出去了。她之所以撐到今天,也未松口許嫁,可不是為了屈就這幾個上不了臺面的貨色!
沈二姑娘慌亂之下,冒險瞞著父兄,雇了轎子跑到秦莊上來,想要把姑母給哄回來。無奈秦氏宗房族長太太始終不理會她,連門都不讓她進,更別提見面了。她便是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沒處施展去。偶然遇上了出門回來的遼王世孫與永嘉侯府的總管,偏偏遼王世孫年紀與她相差太大了,不是她能肖想的,也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而侯府的總管更是傲慢無禮,根本沒將她放在眼中,幾句話就把她打發了。她想要找借口拜見永嘉侯夫人,都沒能成功,真真氣死她了!
而由于沈二姑娘私自一趟秦莊,秦氏宗房這邊的仆人在雇轎子把她送回沈二老爺手上后,又添油加醋了一番,使得沈二老爺大發雷霆,狠狠地罵了自作主張的二女兒一頓,沈二姑娘暫時被禁足了。連她的生母也被叫回了父親的住處,母女倆齊齊被困在父親眼皮子底下,出門都不如原來方便了。再加上沈家人已經在收拾行李,不日便要返回松江,沈二姑娘知道,自己若還不能說服父親,她的雄心壯志便都要落了空,日后就真的只能嫁進小門小戶度日了。
于是,沈二姑娘與她的生母齊心協力,拼命對沈二老爺吹起了耳邊風。沈二姑娘的生母,真不愧是沈二老爺寵信多年的愛妾,對夫主的喜好了如指掌,只用了一晚功夫,就成功地挽回了他的心,又重新成為了他的心頭肉,連帶的女兒也沾了光,再次得到了父親的好臉色。沈大爺與沈大姑娘忙于收拾行李,等他們察覺到異狀的時候,沈二老爺已經被愛妾與庶女迷昏了頭,居然真的帶著女兒跑去了秦莊見姐姐。
沈二老爺對秦氏宗房族長太太道:“先前我見姐姐那般生氣,心里也惱了二姐兒,因此一時沒留意,就說了些重話,還嚇唬她說,她得罪了她姑母,我再容不得她了,要把她隨便嫁給販夫走卒,叫她一輩子受苦。二姐兒這孩子心思重,就真個被我嚇著了,因此才會忘了規矩,糊里糊涂地跑來姐姐這里胡鬧。也幸虧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見識,還把她平安送回了我那里去。我如今已經罵過她了,她已是知道了自己的錯處。我想著,我馬上就帶著孩子們回松江去了,等辦完了大姐兒的婚事,就要給二姐兒說親,說不定她往后都不會有機會再來見姐姐,還是讓她給姐姐賠個不是,全了禮數才好。否則,她不能安心,我也覺得對不住姐姐。”
族長太太瞄了沈二姑娘一眼,不置可否:“這倒罷了,只要你這寶貝閨女是真的知道錯了,不要再胡鬧,連累了沈家名聲,我就心滿意足了,哪里還敢叫她賠禮?”
沈二老爺干笑:“姐姐說笑了。”說著瞪一眼次女,沈二姑娘連忙跪下,早有丫頭奉了茶上來,她雙手捧著茶碗,高舉過頭頂,低眉順眼地給族長太太道歉:“從前都是侄女兒胡鬧,請姑母責罰我吧。”
族長太太原本怒氣還未消的,只是看著兄弟在一旁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模樣,再想到沈二姑娘此去,今生還不知是否能再見,便也把那剩下的怒氣散去了大半,勉強接過了茶水,喝了一口:“好了,起來吧。往后懂事些吧,在外頭可不比在家里,不是人人都象你父親這樣,不管不顧地寵著你,縱著你的。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守禮行事,否則我們沈家百年望族的清名,就真要被你玷污了!若不是同姓一個‘沈’字,你以為我有閑心來管教你?!”
沈二姑娘忍住心頭怒火,抿著唇嬌聲應了一句“是”。眼見著族長太太喝了茶,神色也緩和了,她才暗暗撇了撇嘴,重新站起身來,開始盤算著是否要提去六房拜訪的話。
可惜她來的時機不巧,馮家這時候來人了,要與族長太太確認小馮氏前往大同的行程。因秦克用是送嫁之人,族長太太不放心兒子,小馮氏北上這一路上的安排,她都事事親自過問。如今眾人出發在即,他們這是要做最后的調整。
沈二姑娘根本沒時間沒機會將想說的話說出口,沈二老爺卻已經準備向姐姐告辭了。他不想跟馮家人碰面,免得想起自家長女原先看好的親事,卻被馮家姑娘截了胡的“事實”。沈二姑娘有心事,不甘心這么快就離開,便尋了個借口:“我想去看看二表哥與二表嫂。二表嫂好象還病著呢,我多日不曾見她,也不知道她的病情好些沒有。”
沈二老爺猶豫了一下。沈二姑娘又繼續勸他道:“父親在秦莊上也認得幾個朋友,不如趁此機會與他們告個別?大姐成親的時候,說不定還要請您的這些朋友到湖州喝杯喜酒,給大姐撐撐場子呢,也好告訴親家,咱們沈家也有幾位身份尊貴的親友,免得茅家人小看了大姐。”
沈二老爺想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便道:“好,那你就乖乖待在你二表嫂那兒。待父親去辭過幾位朋友,就回來接你。你姑母有事要忙,你不要四處亂走,給她添麻煩,知道么?否則,你姑母再發怒,我可再救不得你了!”
沈二姑娘僵硬了一下,干笑著說:“可是……我還想請二表哥與二表嫂幫忙,讓我有機會去給永嘉侯夫人賠個不是呢。先前是我不懂事,說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得罪了吳經歷。如今我知道錯了,既然已向姑母賠了禮,也該去給侯夫人道個歉才是……”
沈二老爺畏縮了一下:“這個就不必了吧?若是需要你去賠禮,你姑母方才就會發話了。她沒提,你就當不知道吧。想來侯爺夫人那樣的尊貴人,也不會跟你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再說……吳經歷如今又不在莊里住著,他才是正主兒呢。”說完就領著二女兒去了秦克用的院子門口,交代幾句話,便徑自走了。
沈二姑娘恨恨地跺了跺腳,想要出去,又怕被人攔下,只能不甘不愿地去探望小黃氏了。她哪里有閑心搭理這個失了勢的表嫂?心不在焉地聊了兩句家常,便開始呆坐。小黃氏也不知道這個一向對自己愛搭不理的表妹是想做什么,見狀索性也由得她去,自己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秦克用回來了。沈二姑娘想起這位二表哥也是要跟著侯爺夫人一塊兒回京的,心想自己既然見不著侯爺夫人,不如求一求二表哥,讓他捎帶自己同行?他們表兄妹自幼見過幾回,也算相熟,總比外人好說話些。
于是她立刻換了笑臉,熱情地迎了上去:“二表哥,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秦克用懵然地看著她,卻沒發現,在她身后,小黃氏蠟黃的臉剎時拉長了,望向他們的目光中隱隱透出幾分驚愕與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