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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對話

  “原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太子妃唐氏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坐在下手位的曾先生,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我雖然早就聽你們說過秦家二房的諸多傳聞,卻沒想到,原來他家行事,竟比傳聞還要夸張幾分。世間做祖母與父親的,偏心偏到這個地步也是少見。若他家長女果真當得起這樣的偏心,也就罷了,偏偏樣樣都不出眾,怎么秦家二房就這般死心眼了呢?尤其是那位秦二太太,如今分明是秦四姑娘更出眾,秦大姑娘既不是孫子,又沒了名聲,性情更是越發桀驁,為何秦二太太還認定了她一定能夠嫁進名門大戶,反倒將秦四姑娘給撇在了一邊?”

  曾先生淡笑著道:“秦二太太的想法,時常出人意料。她為何如此偏心秦大姑娘,我們這些旁觀的人,也常覺得難以理解。若說是從前年紀還小的時候,秦大姑娘身為姐妹中最年長的一個,倒也有幾分端莊賢淑、才貌雙全的形容,功課不錯,琴藝也不錯,因常與外人交際,頗有些好名聲。那時節,秦家還未分家,秦大姑娘便是承恩侯府正經的嫡出千金。秦二太太因是孀居,不便出門交際,秦大姑娘都是跟著承恩侯夫人出門,若說她能得高門大戶青眼,也是有的,據我聽聞,就曾有過幾家不錯的官宦門第,跟承恩侯夫人暗示過有意結親。只是秦二太太嫌那些都是三四品的尋常人家,不肯應允。”

  曾先生頓了一頓:“那時候,記得承恩侯府中曾一度有過傳聞,說是秦二太太帶著秦大姑娘不知上哪家寺廟燒香,曾得一個大師批命,道秦大姑娘的命格尊貴。后來這傳聞傳著傳著,就有些變味兒了,變成秦大姑娘的命格貴不可言。承恩侯夫人下了嚴令,禁止府中人等再議論此事,這傳聞方才被壓了下去。不過,秦二太太為此還跟承恩侯夫人鬧過一場,連帶的秦大姑娘的丫頭,也為這事兒與秦二姑娘的丫頭在閨學課余時拌過嘴,叫我教訓了幾句,不許再跟姑娘來上學。那之后,秦大姑娘與秦二姑娘身邊侍候筆墨的丫頭就換了人。記得那時秦大姑娘才十一歲呢。沒過幾個月,永嘉侯世子就進京了。”

  永嘉侯世子,指的是秦平。他進京是跟著秦王來的。緊接著就是前晉王世子趙碤被廢位、圈禁,遼王世子入京與王家聯姻,太子病重,伽南嬤嬤暴斃,承恩侯秦松御前失寵。承恩侯府眾人進入了一個惶恐期,哪兒還顧得上理會二房孫女的那點小傳聞?

  太子妃唐氏微微笑了:“看來秦二太太對長孫女,還真是寄予厚望呢。”

  這種命格傳聞的小把戲,唐氏其實見得多了,都是上不了臺面的人家愛使的伎倆,用來抬高某人身份罷了。記得當年陳良娣生下皇孫,而她這個太子正妃多年不見有孕,好不容易懷上了,卻只生下了皇孫女后,陳家那邊也曾傳出過風聲,說陳良娣還在閨中時,就有得道高僧給她批過命,說她將來貴不可言。京中一度將這等小道消息視作上天示意,不少人對陳家趨之若鶩,直到皇孫夭折,才算是消停了。但即使如此,也依然還有人盼著陳良娣能再生一子,以成全這“貴不可言”的命格。唐氏自己卻從來沒把這些傳聞放在心上,蓋因知道這都是陳家暗中為之。

  可陳家除了使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也做不了什么事。到了唐家面前,陳家上下都要做小伏低。當初唐家老太太會為唐氏選擇陳氏女做良娣,不就是看中了陳家是這樣的人家么?人心難測,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日后會發生什么事。不怕人會生出異心、野心,但只要沒有能耐成事,有什么心都是無用的。

  曾先生不知道陳家曾有過類似的傳聞,繼續道:“若說起當年,那時候的秦大姑娘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與姐妹們也頗為親厚。只可惜,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并非本性。后來永嘉侯進京,他只得一個孫女兒,就是秦三姑娘。秦三姑娘性子直率,自小跟著永嘉侯讀書,功課很好,好幾回都把秦大姑娘比下去了。秦大姑娘便有些不忿,起初只是不甘她在姐妹當中占了先,后來漸漸地,便生出了妒忌之心。”曾先生猶豫了一下,“姐妹倆真正生隙,應該是承恩侯夫人提出,想給秦三姑娘與許家長孫說媒之后。秦大姑娘似乎對秦家長孫頗為傾慕,可許家卻無意與秦家二房聯姻。永嘉侯夫婦都婉拒了婚事,但秦大姑娘還是怨上秦三姑娘了,連帶的對秦二姑娘與秦四姑娘,也跟著怨恨起來。”

  太子妃唐氏抿嘴笑道:“看來秦大姑娘是發現自己與兩位家中有侯爵的妹妹之間身份有別了。只是秦四姑娘與她一母同胞,她又有什么好怨的?”

  曾先生道:“秦四姑娘與秦二姑娘、秦三姑娘交好,反倒覺得自家長姐有許多不對的地方,幫理不幫親。秦大姑娘就因此對同胞親妹生隙,私下也時常欺負這個妹妹。后來秦家三房分家,二房搬了出去,秦二姑娘求得承恩侯夫人許可,讓秦四姑娘繼續跟她一同讀書,卻沒提秦大姑娘。那時候正巧是秦大姑娘與蜀王幼子的婚事鬧出了亂子,名聲受損,秦四姑娘卻能依附秦家長房,前程可期,從此秦大姑娘在家里就越發對妹妹欺負得恨了。說白了,還是嫉妒之故。”

  太子妃唐氏搖了搖頭:“做長姐的欺負妹妹,還專在日常用度上克扣?這秦大姑娘也不是什么聰明人。也對,她若是個聰明的,當年就不會誤以為蜀王幼子對她有意,又在蜀王出事后,公然拒婚了。連蜀王府是否真有意聯姻都看不出來,可見也是個愚人。”

  曾先生笑道:“那件事還真是叫人想不到。蜀王妃確實常帶著幼子到承恩侯府去,一心想與永嘉侯結交,讓蜀王幼子跟永嘉侯多親近。但要說到聯姻,蜀王府原是屬意承恩侯長孫迎娶山陽王府大郡主的。為此承恩侯長孫還被逼得下了江南。也就只有秦家二房,會覺得蜀王妃是看中了秦大姑娘。大約是因為蜀王幼子常常上門,而秦家適齡的女兒,又只有秦大姑娘一個的緣故。那時秦家長房三房皆對蜀王一家冷淡,獨二房熱心親切,蜀王妃大約是盼著能利用二房,與秦家拉近關系的。”

  即使如此,尋常人也不會覺得蜀王妃會看中秦錦儀這樣一個六品官之女為幼子正妻,更別說蜀王幼子當時很有希望入繼皇家為儲了。誰會知道秦家二房就是這么自命不凡,以為這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就急不可耐地咬上去了呢?至于后來的拒婚之舉,就更是可笑了。人家原也沒有聯姻之意,他們倒急哄哄地劃清界限了。那時蜀王府還沒到真正失勢的時候呢,蜀王幼子只是沒了入繼皇家的希望,卻依然是親王嫡子,仍有望靠著太后得個郡王爵位的。秦家二房的作派,只會叫人輕視、笑話。

  若不是蜀王府沒多久就壞了事,恐怕秦家二房的日子就更要難過了。他們倒也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因此才會死賴在承恩侯府,直到蜀王府失勢,方才搬出去吧?

  太子妃唐氏輕聲嘆息著:“秦家二房的運氣倒也不錯,只可惜沒把孩子教好。秦二太太至今還護著長孫女,哪怕秦大姑娘名聲不佳,也堅持要為她說一門好親,在外人看來是不智,但換個說法,也是在心疼孩子。我聽說秦二太太的娘家,素來有護短的傳統,哪怕在旁人看來略顯涼薄無情了,對他家的孩子倒是好的。秦大姑娘有這樣的長輩庇護,是她的運氣,只可惜她不知惜福。倒是那沒得親長如此偏愛庇護的秦四姑娘,將來的前程,未必就比她差了。”

  曾先生沒想到太子妃會這樣說,略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這話倒也不算錯。薛家確實有護短的傳統,因此當初秦家出事,他家二話不說就棄了親家,只將薛氏給撈出來了。等秦家一平反,他家又把薛氏與秦伯復送回了秦家。雖說曾先生曾經在承恩侯府聽說過小道消息,說薛氏私下曾經抱怨娘家父兄,說他們為了攀附秦家,就害得自己回秦家守了一輩子寡,可曾先生心里清楚,以秦家平反后的聲勢,若是薛氏不帶著兒子回秦家,又有誰敢娶她?薛家更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馬家不就是這樣敗落的么?因此,薛家所為,未必就不是真心為薛氏著想。

  薛家的習慣傳到秦家二房,對二房的孩子有好處,也有壞處。秦錦儀就是因為這樣的偏愛,長成了如今這副任性模樣。偏偏薛氏還不肯放棄她,非要她嫁進高門大戶不可,哪怕拖得她成了老姑娘,也不肯改主意。真不知道這該說是秦錦儀的運氣,還是她的劫數了。

  曾先生暗嘆一聲,微笑著對太子妃說:“秦四姑娘雖然得不到其祖母父親的寵愛,如今有娘娘憐惜,將來自然會有好前程的。”

  太子妃微笑:“這孩子是個實誠人。明明她知道我是因為她怕傳了病氣給頤兒,及時退選,才對她青睞有加,但她還是實話告訴了我,是秦三姑娘教她這么做的,她原本并沒有想到這一茬。我雖然喜歡懂得上進的孩子,但更喜歡心正、誠實的姑娘。這樣的好姑娘,原也配得上有一份好姻緣,好前程。”

  她吩咐身邊的宮人:“新年各府誥命閨秀入宮朝賀的時候,記得把秦四姑娘的名兒也記上。往后但凡有郡主身邊四名伴讀閨秀能參加的宴席、茶會,就把秦四姑娘也請來。郡主喜歡親近這位表姐,只當是給郡主添一個玩伴了。”宮人柔聲應下。

  曾先生心中大喜,忙道:“娘娘仁厚,我替秦四姑娘謝過娘娘了,改日讓秦四姑娘進宮向娘娘謝恩。”

  太子妃擺擺手:“不急,年前正忙呢,等過了年再說。”又問,“秦三姑娘倒是難得的聰慧,她不過比秦四姑娘大了一歲,怎的就能想得這樣周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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