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武斷了,但那么多的巧合,讓她不得不這么想。
趙陌是見過廣昌王的,形容他是個十八|九歲、一臉傲氣、即使穿著下人的衣裳也不象是小廝的人。秦含真今日見到的戚三公子穿戴富貴,沒有打扮成小廝模樣,但臉上的傲氣非常明顯。再加上他與梁家的親戚關系,廣昌王又正好隨兄長寧化王在京中,后者正打鎮西侯府的主意……這種種巧合,若說僅僅是巧合,秦含真是絕不會相信的。
她想,自己對那位戚三公子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回家后她就試著把他的長相畫下來,拿給趙陌看。如果確定了這位戚三公子真的是廣昌王趙砌,那么從蘇家姐妹的對話中,她可以推斷出兩件事:
第一,廣昌王從來就沒有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封地上,不但來了京城,他還去過武昌,也去過成都。這么遠的路,他來去自如,他的封地上從沒有消息走漏過,這實在太不正常了,光是指證他身為藩王多次擅離藩地,就足夠叫他丟掉王爵。
第二,廣昌王早在前年就認識了蘇大姑娘,蘇二姑娘形容他常獻殷勤,蘇大姑娘還有些心動的跡象。既然如此,鎮西侯府的門第也夠高了,為什么寧化王要拉攏鎮西侯,給他家一個郡王妃時,不是讓自己的親弟弟去娶蘇大姑娘,反而是要轉彎抹角地促成趙陌與蘇大姑娘的聯姻呢?一樣是郡王妃,蘇大姑娘嫁給廣昌王還是嫁給肅寧王,有什么區別嗎?總不會就只是為了把遼王世子趙碩給拉攏入伙吧?如果是為了這個原因,也不是非得要讓趙陌娶蘇大姑娘不可,完全可以另給趙陌說一門親,而不是讓親弟弟放棄自己的心上人,還要促成她嫁給另一個男人。
這不是一個正常人會做的決定,除非這么做會帶來更大的利益。可趙陌對于寧化王而言,有這么重要嗎?廣昌王居然也能答應?難不成他也有了早就看好的親事,對方的家世身份比蘇大姑娘更佳,還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使得他即使舍棄喜歡的女孩子,也在所不惜?
秦含真將這個疑問藏在心底,打算回頭跟趙陌好好吐個槽。不管是為了什么樣的利益,那位戚三公子如果就是廣昌王,那她只能說這個人真是個十成十的渣男了。他要是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心上人另嫁,避不出面,也就算了,還特地跑到蘇大姑娘面前撩她做什么?現在她又記起了他的好,向母親與妹妹透露自己的心事,盼著他能上門來提親——可他又在做什么?他的哥哥正在暗地里指使同伙,逼蘇大姑娘接受一門她和她的父母都不想要的親事呢。
秦含真還覺得鎮西侯的腦子很有問題,他不過就是回京城家里養養舊傷而已,真想回西南,那養好了傷之后再打報告好了。他有意見,抱怨幾句,沖親戚發點小脾氣,也無傷大雅,反正秦家三房也懶得理他。可他就因為這種事,被寧化王說得起了背叛之心,打算對皇帝父子不利了。為了幫寧化王,還跟兒子媳婦產生了矛盾,打算犧牲親孫女的終身幸福。他到底圖什么呀?!一把年紀了,不想著善始善終,玩什么晚節不保的戲碼?
秦含真遠遠地看了蘇家姐妹一眼,心想鎮西侯府還好不是人人都蠢,世子夫妻看起來還算是明白人,小姑父小姑母夫妻倆雖然有些小小的不足,但大體上還是分得清事情輕重的。只要年輕一輩不跟著父母胡鬧,鎮西侯從此投置閑散的話,估計也造不成什么嚴重的后果。
蘇大姑娘興許是有心事,又一向在外祖家長大,比較習慣斯文些的閨秀作派,與今日這群將門千金不大合得來,她一直坐在角落里靜靜喝茶,也不說話。偶爾東道主馬家的姑娘或是蔡元貞過去了,她還能聊上幾句,過后仍舊是坐著發呆。
相比之下,蘇二姑娘倒是活躍許多。她雖然跟那些喝酒比箭的將門千金明顯不是一路人,但也高高興興湊過去說話,還陪著蔡元貞聊了好一會兒天,轉身又往秦含真這邊來了。
她是來示好的,順道解釋了一下宮宴那日祖母與母親的失禮。鎮西侯夫人以夫為天,又不通人情,這就算了,鎮西侯世子夫人卻是礙于婆婆的面子,不敢當著婆婆的面向秦家人道謝與道歉。他們夫妻父女都一直感到很對不起秦家,可惜沒什么機會與秦家人碰面,今日既然遇上了,蘇二姑娘當然不能錯過機會。
可惜鎮西侯夫人在女眷席上,蘇二姑娘沒敢過去跟牛氏說話。但鎮西侯世子在外院席上肯定能見到永嘉侯秦柏,到時候該道的歉自然也道過了。
秦含真原本無意跟蘇家人有什么瓜葛,心里還有些小心虛,畢竟前不久才偷聽了人家姐妹的私話。不過蘇二姑娘給她的印象挺好的,這姑娘年紀雖然比她還小,頭腦倒是非常清醒,舉手投足都透著優雅端莊,說話語氣也是落落大方的。秦含真微笑著跟她寒暄了幾句,又問候了自家小姑母,還順便提了提蔡家琪園的春宴,問蘇二姑娘是否也接到了帖子。
蘇二姑娘并沒有接到帖子。她才回京不久,尚未完全融入京城的閨秀圈子。鎮西侯府從前少與人交際,鎮西侯回京后,他的社交活動大增,但除了姻親,來往的人基本都是武將人家,偶爾有幾位宗室皇親。蔡元貞的茶會,明顯是只邀請交好的閨秀,而且是熟讀詩書人家的女孩兒,并沒有打算讓只愛騎射游獵喝酒的將門千金們也去作詩作畫。蘇家姐妹對京城閨秀圈而言幾乎就是陌生人,自然也不會接到蔡元貞的帖子了。
蘇二姑娘從秦含真這里得到了消息,就開始緊貼在蔡元貞身邊,努力贏取對方的好感,嘴里“姐姐”長、“姐姐”短地喊得親熱。等到宴席結束之時,她終于從蔡元貞處得到了一個口頭承諾,會得到一張春宴的請帖,讓她也能去琪園開開眼界。
散席的時候,秦含真慢慢隨著人群往外走,遠遠地看見牛氏高高興興地跟幾位將軍夫人邊走邊聊天,聊得正興起,也不過去打攪,只打算自己到外院上了馬車,尋豐兒會合了再說。她的馬車也不知道修好了沒有,但愿回家的路上可千萬不要再出岔子了。這時天都黑了,夜來風冷,車子再壞在路上,可不是玩的。
蔡元貞從她身后走了上來,與她并肩而行,臉上猶帶笑意:“秦三妹妹今兒害得我好苦。妹妹跟蘇二姑娘提了春宴詩會的事,她就纏了我半日,直到我答應了給她送帖子,才算完事。我本來只是想跟幾個要好的小姐妹小聚一回,詩詞唱和,不過是找樂子罷了。蘇二姑娘跟我們人人都不熟,她來了,大家豈不尷尬?”
說起這個,秦含真也有些過意不去:“對不住,蔡姐姐,我其實沒想讓她也去的,不過是不知道跟她說什么好,隨便尋個話題,話趕話地就提到了你家的春宴。我原也沒想到她會纏著你要帖子,真是給大家添麻煩了。”
蔡元貞笑著說:“說麻煩,也不算麻煩。反正春宴那日來我們家琪園的人也多,再添她一個也沒什么。聽說她也是自幼熟讀詩書的,讓她一道來湊個趣,說不定還能多得幾首好詩。大家也會覺得新鮮吧?”
秦含真干笑兩聲,心想自己的加入對她們這個小圈子而言,估計也挺新鮮的。
兩人走到了二門前,各家車馬整整齊齊地一輛一輛駛過來停下,接走自家女主人小主人,又很快離開了。柱國將軍府的男女管事指使著馬車排隊,場面井井有條,半點不見混亂。馬家治軍的本事,可見一斑。
牛氏跟秦柏是一輛馬車,她的車先到,上車前微笑著交代孫女幾句,就先行一步了。秦含真見馬家送客自有次序,也不好意思打亂人家的安排,便靜等自己的馬車過來,打算出了柱國將軍府,再與祖父祖母會合。
只是秦含真沒想到,她的馬車問題不小。豐兒一臉著急地來報,說車夫本來已經把馬車暫時修好了,沒想到方才排隊駛過來的時候,跟另一輛馬車刮擦了一下,車輪又出了問題,這回是真的沒法走了。她可能需要派人通知祖父祖母的車回頭接自己,要不然就等家里再送一輛馬車過來。要是實在等不及了,也可以到附近的車馬行去臨時雇一輛車。
秦含真心想,多半是要雇車了吧?等家里送來,那都什么時候了?
蔡元貞笑著提議:“若是秦三妹妹不嫌棄,不如坐我的車吧?我回家要經過永嘉侯府,叫車夫略拐幾步路,就能將妹妹送到家了,豈不是又省事,又省心?”
秦含真訝然:“這怎么好意思?”
蔡元貞笑著搖搖頭:“其實是我想跟秦三妹妹再多說一會兒話。春宴時的詩會,我已經想了幾個題目,卻不知道好不好。秦三妹妹幫我參詳參詳,如何?”
人家一片好意,秦含真自不會辜負。等蔡家馬車過來了,她就帶著豐兒上了蔡元貞的車,同時打發人去向祖父祖母稟報自己換車的消息。至于壞了的馬車,怕是只能借馬家的地方寄存一晚上了。
回家路上,秦含真與蔡元貞討論著詩會上的題目,雖然都是詠春、賞花的老套路了,但主題清新,難度不大,秦含真覺得挺合適的,就給了點自己的意見,卻沒有越俎代庖地替蔡元貞決定最終題目。
其實秦含真心里也清楚,蔡元貞這是有意放水,讓她事先有個準備,詩會那天不會露丑呢。她算是初次參加她們小圈子的聚會,身為東道主的蔡元貞主動釋出善意,秦含真也領她的情。
兩人正聊得開心,馬車卻忽然剎住,周圍驚叫聲頓起。她們沒有提防,齊齊往前栽,差點兒摔了個五體投地。蔡元貞的丫頭更是直接撞到了車壁上。
外面發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