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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賜死

  皇帝派出了心腹大太監張朝貴,要將蜀王世子秘密押解入宮細審。

  蜀王世子在被圈禁入宗人府后,頭一次走出了那個困住他人身自由的院子,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不過想到出去之后的日子,他又振作了精神,深呼吸一口氣,整個人的氣質變得肅凝銳利起來。張朝貴似有所覺,回頭看他一眼,卻只看見他溫和斯文的平靜面容。

  蜀王幼子從屋里走了出來,警惕地看著張朝貴,望向兄長:“大哥,出什么事了?宮里為什么要叫你過去?”

  蜀王世子面帶憂色地對小弟說:“好象是寶兒那邊出事了,皇上讓我去瞧瞧。”

  寶兒就是蜀王世子三歲的長女,如今住在慈寧宮里的小縣主。她是因為體弱多病,被太后挪進宮中養育的。蜀王世子不是很關心這個小侄女,倒是擔心她若病發夭折,是否會對他們在宮中的布置有所影響,便皺著眉對兄長說:“怎么又出事了?宮里的日子那么好,又有太醫為她診治,寶兒怎的越發嬌氣起來?真是會給人添麻煩!大哥見到她,記得吩咐她要老實聽話,乖乖吃藥,不要胡鬧。”

  蜀王世子溫和地點了頭:“放心,我自會教導她的。”

  蜀王幼子又說:“那我去尋父親,把寶兒的事告訴他。”其實就是要請蜀王有個心理準備,如果小縣主寶兒真的出了事,他們在宮中的人手要如何安排,又要找什么人去監督惠太嬪的行動呢?

  蜀王幼子給了兄長一個眼色,便轉身進了正房,蜀王世子目光微閃,又回過頭來,跟在張朝貴身后。

  張朝貴用滿懷深意的目光看著他:“王爺與二公子……難道并不知道世子都上報了些什么?”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卻能將消息封鎖得這么嚴實,這位蜀王世子,著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呢。

  蜀王世子苦笑了下,低聲道:“公公不知,父親與弟弟……平日說話總是避著我。他們還不知道我發現了他們的計劃呢,因此壓根兒就沒防備。”

  張朝貴一哂,也不說是否相信了他的話,只把他帶出宗人府,坐著一輛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秘密進了宮,安排在一處偏僻的宮室中,令人嚴加看守,自己便去乾清宮向皇帝復命了。

  當晚,皇帝在張朝貴的陪同下,親自前往那處宮室,單獨提審了蜀王世子。蜀王世子都說了些什么,皇帝不說,他身邊的心腹張朝貴不說,便再也沒人知情了。

  不過,次日夜間張朝貴便領了密旨,帶著一隊御林軍前往寧化王在京中的住宅,宣讀了皇帝的圣旨。

  皇帝以“窺探禁中”、“私蓄死士”、“圖謀不軌”三個罪名,廢了寧化王的王爵,收回封地,并賜他毒酒。這一回,皇帝是真的生氣了,哪怕晉王生前與他感情不錯,他也不愿意再心慈手軟,放任自己唯一的兒子一次又一次地遇上生命危險。他選擇了處死寧化王,只是沒有牽連他的妻兒而已。

  寧化王直到聽完圣旨,才知道自己即將會遇到什么樣的命運。他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剛剛想好了未來的新計劃,怎會甘心領死?他不停地大聲質問:“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皇上怎么會知道的?皇上怎么能賜死我?我不服,我不服!我要面圣!我要見皇上!我是皇上的親侄兒,皇上說過了會好好照顧父親膝下孝順的兒子的,皇上怎么能食言?!”

  張朝貴仿佛沒聽見他的話,示意隨行的小太監奉上了毒酒:“咱家還得回宮筆命呢,郡王爺麻利些吧。”

  寧化王轉身就要跑,還未出屋,就被張朝貴帶來的御林軍擋住了去路。

  他絕望地看著面前高大健壯的軍士,知道自己絕對敵不過對方,害怕得哆嗦了兩下,忽然轉向張朝貴,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張公公,求你替我給皇上捎句話,就說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心存奢望,可我也沒做成什么壞事呀?太子殿下還好好的呢。我不要爵位了,也不要封地,皇上把我的爵位都剝奪干凈吧!把我的財產都拿去,我有好多好多銀子,好多好多產業,皇上只管都拿走!只求能留我一條性命。我還有生母要贍養,我還有弟弟要照顧,我還有妻子兒女……我的孩子還小呢!求求你,張公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行行好吧?!”

  張朝貴朝御林軍望了一眼,便有兩名軍士上前,押住寧化王。張朝貴親自端著酒杯走了過去,硬是將酒灌進了寧化王的口中。寧化王拼命想要掙扎,酒被灑了不少。然而,這是至毒的酒液,即使只喝了一口,也足以要人性命了,多喝兩口,反倒能死得快一些,沒那么痛苦。寧化王因為灑掉了一半毒酒,毒性發揮得慢,反而痛苦掙扎了很久才斷氣。

  直到徹底斷氣的那一刻,他還是想不明白,皇帝怎么會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是在哪里漏了餡?

  張朝貴仔細查驗了寧化王的尸體,確認他已經死透了,方才直起身來,看向寧化王妃。

  寧化王妃早已軟倒在地,癱跪著無法起身了。她面色慘白,差點兒沒當場暈過去。

  張朝貴也不以為意。寧化王妃不過是無知婦人罷了,只知道盲從丈夫,根本成不了氣候。寧化王初到封地,因想要盡快收攏封地大權,才迎娶了這位正妃,實際上內心從來沒有對這位妻子滿意過。只是嫡子重要,若嫡子過繼地皇室,正妃的名份就更重要了。寧化王無法更換正妃人選,只能在心里盤算著,等自己得了勢,就要娶幾個出身好又貌美多才的側妃回來,彌補正妃平庸的遺憾。由此可知,寧化王妃在郡王府中是什么地位了。

  張朝貴拿出了另一份圣旨,這是明旨,是專給寧化王妃的,言道寧化王忽得急癥暴斃,皇帝憐憫他留下的嬌妻弱子,特許寧化王妃帶著兒女在京中長住,還賜了一處三進的宅第,并一處位于直隸的田莊,不大,也就是幾百畝大小。另還有四房內務府出身的家人。此外,皇帝還給寧化王的嫡長子冊封了一個奉國將軍的爵位,以示恩寵。

  然而,奉國將軍乃是本朝宗室爵位第十一級,每年俸祿六百石,通常是郡王曾孫,才會封為奉國將軍的。寧化王是郡王,他的嫡長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這樣一個爵位,嫡次子也該封為鎮國將軍才對,離奉國將軍還差著好幾級呢。

  可皇帝就這樣下旨了,名為恩寵,其實是貶斥。由于寧化王死前被廢王爵,王府、封地都被收歸朝廷,寧化王妃也沒有了封號、待遇和財產,她的其他嫡子庶子們,都沒有封爵,等于是一家大小都要以她嫡長子的奉國將軍爵位立身安家,靠著那六百石的俸祿,在京中定居了。幾百畝地的田莊,只能保證一家子不會餓死,根本稱不上排場。至于那四房家人,更有監視之嫌。可即使是這樣的待遇,也是難得的恩典了。皇帝已經看在晉王面上,給他留下了血脈,實在寬厚至極。

  寧化王妃死里逃生,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喜極而泣,連連磕頭,謝過君王恩典。她早就該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了,郡王府富貴已極,丈夫還要奢望不屬于他的東西,如今得了報應,也是應該的,她不能有所怨恨。她日后會好生教導嫡庶子女,要讓他們知道感恩,千萬不能再走上父親的老路了。

  張朝貴離開了寧化王的宅子,便直奔宗人府。到得蜀王與蜀王幼子面前,他又拿出了一份密旨。同樣的,皇上給蜀王與蜀王幼子也賜了毒酒。

  蜀王幼子立刻就害怕地哭了起來。與他和先前歇斯底里不愿接受現實的寧化王相比,蜀王的態度要鎮定得多了。他慘白著一張臉,仍舊維持著藩王的風度,低聲詢問張朝貴:“世子可好?”

  張朝貴對他倒還高看了一眼:“世子安好。”

  “好,好。”蜀王慘笑著說,“他雖是我兒子,但我真的……從未想過他是如此果決之人。往日是我錯看了他。不過,有這樣的兒子……能平安無事地活下去,我死了也不虧!”

  蜀王幼子驚叫:“父王!難道是……是大哥出賣了我們?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不是他……”

  話未說完,蜀王已經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打斷了小兒子的話。

  然后,在蜀王幼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蜀王親手端起了一杯毒酒,送到了小兒子的嘴邊,灌了下去,臉上卻還帶著慈愛的笑容:“好孩子,你是先帝的親孫,要記得自己金枝玉葉的身份,即使死到臨頭了,也不能失了儀態。父親親手送你上路,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吧,但愿你不再生在帝王家,腳踏實地,團團圓圓、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蜀王幼子被親生父親一杯毒酒斷送了性命,迅速而無聲地軟倒在地,再無動靜,兩只眼睛失去了神采,卻還是圓睜著的。

  蜀王伸手合上了小兒子的雙眼,回身又取過了另一杯毒酒,對張朝貴說:“替我捎句話給世子,讓他別忘了他祖母的四時祭祀。她如今……就只剩他一個兒孫了。”說罷一仰首,將那杯毒酒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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