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胡亂尋了個借口,離開了松風堂。
她不是很在乎被大姑子秦幼珍冷嘲熱諷,橫豎她也會冷嘲熱諷回去的。但她的婆婆親口說她的娘家與秦幼珍的婆家門戶不相當,這實在令人有些難堪。要知道,身為王家的外孫女,姚家的千金,家世曾經是姚氏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誰能料想到,不過是幾年的時間而已,一切都翻天覆地。王家敗了,姚家也失去了家族的頂梁柱。姚氏不是很習慣這種落差感。
尤其是弟妹閔氏的娘家如今正如日中天,甚至隨著閔氏的兄弟、侄兒們在軍中漸漸嶄露頭角,閔家慢慢地有轉變成為如蔡家、馬家那樣的軍中名門的趨勢。這讓姚氏的心情越發煩躁起來。
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轉變,眼下能做的,就只有逃避相關話題而已。
姚氏離開后,屋中一度安靜下來。
方才許氏的話里略帶了針對的意味,就連遲鈍如牛氏,都聽出來了,自然也知道姚氏有些灰溜溜逃走的味道。牛氏有些不解地看向許氏:“大嫂子,你這是怎么了?可是仲海媳婦哪里做得不好,又惹你不高興啦?”許氏會當著隔房妯娌與晚輩們的面,落長媳的面子,這還真是少有。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看向許氏。
許氏面上淡淡地:“仲海媳婦近來有些不象話了,是該敲打幾句,否則她還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子。”
牛氏眨了眨眼:“是為著先前幼儀的事?還是簡哥兒的婚事?”
許氏低咳一聲,瞥了秦含真一眼,又看向牛氏,暗示后者,在小輩們面前不要說得太過直白。
牛氏沒有放在心上,她在家里也沒少跟孫女兒討論相關的話題,并沒覺得這有什么可避諱的。孫女兒秦含真還多次發表過自己的見解呢,比長房的侄媳婦們都要聰明有見地,還告訴了她不少她從前不知道的東西。
牛氏直接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幼儀那事兒,仲海媳婦是有些不象話了,莫名其妙地就為難起小姑子來,很不應該。不過簡哥兒的婚事,大嫂子倒不好埋怨她的。簡哥兒畢竟是她兒子,將來要娶什么樣的媳婦,又怎能不問過她的意思?大嫂子雖然挺看好娘家侄孫女兒,可多少也是為了私心吧?在我這個隔了房的叔祖母看來,都覺得簡哥兒娶許家的姐兒,有些委屈了,更別說是仲海媳婦這個親娘了。全家人里頭,就沒幾個是贊成大嫂子的主意的。連許家大夫人,也嫌棄咱們家不是書香門第而是外戚,不想跟咱們家聯姻呢。大嫂子又何苦吃力不討好呢?再沒有人家嫌棄,還要上趕著結親的道理。”
許氏被老妯娌這忽如其來的發言鬧得有些難堪,只是誤會還是要解釋清楚的:“三弟妹誤會了,許家并沒有嫌棄咱們秦家。他們也不可能嫌棄的。”許家沒有這個底氣,況且她也早就嫁到秦家來了,如今承恩侯府里當家的是她的親生兒子。許家又怎會嫌棄自己的血脈骨肉?
牛氏卻嗤笑道:“得啦,大嫂子,大家都是親戚,誰還能瞞得了誰呀?我們早就聽說了,那可是許大夫人親口說的話,還能有假不成?”
許氏微微紅了臉,卻是無言以對。許大夫人確實說過承恩侯府是外戚,祖上是武將,不是書香門第,不適合與許家結親的話,但那是針對許崢與秦錦華的婚事說的,而不是許岫與秦簡的婚事。許大夫人更希望寄與厚望的嫡長孫許崢能迎娶一位書香門第的千金,因此看不上承恩侯府的秦錦華。但她可沒說過不想把嫡長孫女許岫嫁進秦家的話。相反,她更希望促成這門親事。畢竟承恩侯府對許家的重要性,乃是客觀存在的。可惜,許氏如今沒辦法為長嫂辯解,即使說出實情,對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善的。嫌棄秦錦華與嫌棄秦簡有什么不同呢?歸根到底,不過是許家人對許崢的婚事有更高的期望而已。而對許岫而言,承恩侯府興許已經是她能攀得上的最好人家了。
牛氏問許氏:“大嫂子如今一力主張簡哥兒與許家姐兒的婚事,那錦華丫頭怎么辦呢?她與崢哥兒是真的不能成啦?春闈還沒到呢,難不成崢哥兒那邊已經有了準信兒?”
許氏輕咳一聲:“沒有的事,三弟妹,你別聽信那些小道消息……”臉上卻透著幾分不自在,顯然在心虛。
秦幼珍在旁看得分明,心中有些酸楚。好吧,如今她算是再次肯定了,秦家長房里頭,就連一向疼她的伯娘,都從沒想過要為秦簡求娶她的女兒悅娘為妻。她還奢望什么呢?早日收拾心情,請伯娘幫著牽線,給女兒找一門體面的好親事吧,未必就比秦簡差了。
秦含真疑惑地看著大姑母秦幼珍臉上閃過的難過表情,不知道她這又是怎么了?許氏與牛氏生了小口角,秦幼珍在默默難過些什么?
牛氏與許氏的對話仍在進行著。她對許氏說:“大嫂子,我知道你是為了娘家著想。換了是我,我也會多為娘家謀點好處,那畢竟是血脈至親,怎么可能真的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呢?只是你也要想想,娘家人再親,也沒有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親吧?簡哥兒是你親孫子,錦華丫頭是你親孫女兒,你就舍得叫他們受委屈,只為了成全娘家兄弟的孫子孫女兒?那又不是你的親骨肉!你也為簡哥兒的前程想一想,他若真個娶了許家的姐兒,天天聽許家人笑話他不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心里能高興么?許家還要指望咱們秦家去拉拔呢,將來簡哥兒又該怎么辦?難不成反過去要拉拔大舅哥?他自個兒都還指望別人提攜呢!”
許氏心里不高興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三弟妹,我知道你是個直腸子,素來有話就直說。只是你當著我的面,這般說我娘家的不是,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些?”
牛氏哂道:“我是怕說得太委婉了,你裝糊涂。其實大嫂子你心里明白得很,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只是放不下罷了。其實呀,許家又不是只有一個許崢,更不是只有一個姐兒。秦家也同樣不是只有一個簡哥兒和一個錦華。兩家若想要聯姻,用不著死盯著一兩個孩子的。若是簡哥兒另有好姻緣,你還要為了一點私心攔在頭里,別說仲海媳婦了,就是仲海,怕是也不樂意吧?我勸你放寬心吧,不必太過固執了。其實只要孩子們能過得好,誰說就非得跟什么人聯姻呢?有你在,秦許兩家就夠親密的了,何必非要鬧什么親上加親?”
許氏有些詫異地看著牛氏:“你說什么呀?”難道牛氏指的是另定聯姻人選么?可剩下的秦許兩家兒女中,年紀合適、身份又相當的就只剩下秦仲海的庶次子秦素與許家長房的庶女許嵐了,總不能是許嶸和秦錦容吧?可庶子庶女間的聯姻,又能對兩家關系有什么助益呢?秦素不得秦仲海看重,又是姚氏的眼中釘,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這門婚事即使做成了,對許家也沒什么用處,怎能比得上嫡子嫡女們的聯姻?
許氏忍不住道:“三弟妹,你平日從不管這些事的,怎的今日忽然熱心起來?”莫非是誰跟牛氏說了什么?
牛氏搖頭道:“不是我忽然熱心起來,是我見你和仲海媳婦一天天在這里較勁兒,替你們擔心罷了。今年是秋闈的年份,簡哥兒正在備考呢。你們成日在家斗氣,叫孩子看了怎么想?叫他如何能安得下心來讀書?象你們這樣明里暗里針鋒相對,即便是真有好姻緣找上簡哥兒,也要被你們耽誤了。依我看,你們還不如問問仲海的意思呢。他這個做老子的,總能做得了兒子親事的主吧?”
許氏聽出了一點什么:“三弟妹可是聽說了什么消息?有哪家看上我們簡哥兒了么?”
牛氏卻不肯透露:“若真有人看上簡哥兒了,自會托人來遞話,你們急什么?你們還是問問簡哥兒自己的意思,再跟仲海商量去。婚姻大事,不能輕忽。大嫂子可別因為幼儀的事,跟仲海媳婦生起氣來,便不管不顧地只想著跟她鬧了,當心耽誤了正事!”
牛氏只肯說到這里了。其實,她也是為了秦簡著想,怕他真的叫祖母與母親的暗斗耽誤了真正的好姻緣。但蔡家那邊沒有準話,她沒有證據,倒不好亂說,只能把話透到這個地步,接下來還要靠長房自個兒去打聽。也許她可以讓丈夫秦柏去跟秦仲海透透口風?畢竟照趙陌所說,蔡世子對秦簡不是一般地感興趣,很可能看中他做妹婿的候補人選了。秦簡臉皮薄,未必會把這件事告訴家里人,那她就幫他一把好了。
不過,牛氏也怕許氏再追問下去,她不好說出云陽侯府的名號來,便推說天色不早,急急拉著孫女兒秦含真走了,竟沒顧得上叫前院的秦柏一聲。
許氏沒攔下老妯娌,心里的疑惑卻是越來越大。她問閔氏與秦幼珍:“你們三嬸方才是不是話里有話?莫非真有人跟她透露過,對我們簡哥兒有意思?”
閔氏遲疑地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事關小長房的秦簡,她還是不要多事的好。
秦幼珍已經放棄了秦簡這個乘龍快婿的人選,倒是可以站在比較超脫的角度看待問題了:“我倒是聽初明提過,好象那日春宴過后,蔡世子叫上他們一幫年輕人出去喝酒,問了簡哥兒許多話,還問他訂沒訂親的。蔡家……不是正有幾位千金么?”
“云陽侯府?!”許氏的雙眼亮了一亮,她低頭想了想,“我記得那一天,好象連崢哥兒也去了?難道蔡世子就沒問過崢哥兒?”
秦幼珍詫異地看了許氏一眼,才道:“初明提過,說蔡世子只是問了他與崢哥兒幾句話,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倒是與簡哥兒、余公子以及肅寧郡王更親近些。伯娘,您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來?不是說崢哥兒有望娶一位貴女么?”
許氏目光微閃,抿著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