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一家的歸來稍稍緩和了一下長房婆媳之間越發緊繃的關系。
雖然秦安在三房中算是個不大受重視的兒子,作為父親的秦柏還隱隱有些打壓這個兒子,不讓他回京享受侯門子榮華富貴生活的意思,但他如今已經回來了,還得到了一個不錯的官職,與本朝有名望的將門世家關系不錯,那么秦家其他幾個房頭,就不能再裝作無視他的存在,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到的。
長房先由秦仲海與秦叔濤兄弟作為代表,親自來三房與這個只在四年前的婚禮上見過面的堂兄弟相會,并且交談了很長的時間,也對秦安的性格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接著便是姚氏與閔氏以妯娌的身份來看望小馮氏,安撫她的不適,又送了些衣料首飾和補身體的藥來。姚氏還順道介紹了一位非常擅長婦科的名醫,對方早年曾經在太醫院任過職,后來是因為丁憂就退下來了,孝滿后也沒有再回去做官,而是撐起了家中祖傳的醫館,在權貴圈子的女眷們當中有很好的名聲。據說先前那位給小馮氏診治開方的太醫,也曾隨這位老大夫學過醫呢。
小馮氏感激地向姚氏道了謝,覺得妯娌們都很好相處,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心里頓時就安定下來,覺得婆家的日子也沒那么難過了。不但不難過,而且因為有了公婆做主,興許她的處境比起在大同當家作主的時候,還要好上幾分。
畢竟金環如今就被禁足在隔壁的耳房里,再也不能到她面前裝出賢惠的樣子來暗下黑手了。小馮氏心情輕松了許多,再加上太醫的藥給力,她個人的起居飲食都遠比從前要更加精致舒適,休息得也好,她不但精神好了許多,氣色也有了改善。身體原本的種種不適,也有所減弱。
如今連妯娌們都如此和藹可親,只要她這一胎能順利生下一個兒子,她在秦家的地位就再也無人能動搖了。
與小馮氏的心情愉快相比,姚氏去看過她后,私下跟心腹丫頭玉蘭的對話,可能有些出人意料。她說:“五弟妹的氣色比起當年她剛到京城,還沒嫁給五弟的時候,要差了許多。別人都說是因為她這一胎懷得不穩,我倒覺得,她是日子過得不順心,底氣不足,才會總是露出幾分怯來。她雖然家世不怎么樣,但總歸是三嬸親自做主娶來家的,明媒正娶的繼室,而且前頭那位不受三叔三嬸喜歡,還被休得毫無體面,她這繼室實際上跟原配也沒啥兩樣了。再加上她姐姐是我們秦家宗房宗婦,有這個靠山在,只要她不學她前頭那位作死,就不會有人小瞧了她,她有什么可怯的?我看哪,都是五弟不靠譜的緣故。”
玉蘭笑著說:“我們下面的人,倒是聽說過些五爺的小道消息,說是個耳根子軟的人。人倒也聰明,也不是不正派,可就是容易被女人哄騙。前頭那位就是扮可憐哄住了他,如今他那個叫金環的妾,也是哄了他才做了姨娘的。聽說他早幾年還說過不想再娶妻,只要跟那個妾相守一輩子就行了,反正兒女雙全了,也不怕無人繼承香火。還是三夫人死勸活勸,才勸得他答應再娶了。如今看他對五奶奶,還不是溫柔和氣?想必也是五奶奶哄得他高興。”
姚氏冷笑:“這對五弟妹來說,興許是好事吧。只是將來若又跳出一兩個會哄人的小姑娘,還不知五弟會不會再多添兩個愛妾呢,到時候可有得五弟妹煩心了。這男人哪,心太軟了,也不是好事!”
她有些幸災樂禍地想,五弟妹小馮氏雖說有個通情達理又能幫她懟小妾的好婆婆,可攤上個容易心軟耳根子也軟的丈夫,將來要受的罪還多著呢。相比之下,她的夫婿秦仲海雖說有時候比較獨斷專行,不肯聽她的勸,只顧著自己拿主意,就不理會她的想法了,可秦仲海靠譜呀!從不會聽信什么狐貍精的話來給她添堵。秦素的生母胡姨娘當初是個不要臉亂爬床的賤丫頭,成功憑著兒子上了位做了姨娘,礙眼極了。可那又怎么樣?秦仲海可從來沒有夸過胡姨娘賢惠,也沒有落過她這個正室的臉!
姚氏對比一下其他妯娌們,小薛氏是婆婆與丈夫都不靠譜,還有個大女兒時時拖后腿;閔氏是長年與女兒不和;小馮氏雖有好婆婆,卻有耳根子軟的丈夫與不安分的妾,還有一對出身膈應人的“庶子庶女”;關氏索性早就死了。怎么看,都是她本人要幸福得多了。這么一想,就連私心滿滿的婆婆許氏,與怎么都不肯聽她勸言的丈夫秦仲海,都變得沒那么難受起來。
姚氏的想法,旁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二房那邊比長房稍稍落后一步,秦伯復聞訊后,也帶著妻子與小女兒、兒子過來與秦安一家見了面。
他們這對堂兄弟是頭一回見面,彼此都挺生疏的。若是從前,秦伯復是絕對看不上品階不如自己高,又長年遠駐邊鎮的秦安的。可如今秦安的品階升上來了,比他丟官前還要高一級,又調回了京城,身份就不是他可比的了。秦伯復巴結長房與三房慣了,到了秦安面前也不覺得丟臉。刻意結交之下,秦安很容易地就對這位大堂兄有了好感,還與他建立了友好的兄弟關系,約好了以后有空一起喝酒聊天呢。
秦安甚至還提出了秋天去城外打獵的建議。這對于大同的武官們而言,是極其常見的消遣。他從馬將軍那邊聽說,京城的武人圈子,也有這樣的傳統,想著秦伯復也是將軍祖父的親孫子,便提了出來。秦伯復明明是個文官,不怎么擅長騎射打獵,但想著秦安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約到幾位將軍同行,便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他一邊吹噓著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非常擅長打獵,是后來讀書做官才收了心的,心里卻想著回家后要好好練一下騎射才行了,否則將來出了丑,豈不是要在貴人們面前丟盡臉面?那可大大不利于他的前程呢。
小薛氏與小馮氏的見面波瀾不驚。而且因為小馮氏終究是個需要靜養的孕婦,不能老是起身見客,小薛氏沒在她屋里待多久,就被牛氏請到正院上房說話去了。秦錦春倒是得了機會到秦含真的院子里閑坐,秦含真又把秦錦華給請了過來。姐妹三人在闊別近月后,終于又重新坐到了一起。
秦錦春有些關心秦含珠的到來:“六妹妹性子如何?好相處么?”
秦含真說:“還行吧,斯斯文文地,挺乖巧。”
秦錦華告訴秦錦春:“三妹妹帶著她到我們長房坐了一坐,又親自送她去上學。曾先生還挺喜歡六妹妹的,說她十分聰明,學什么都快。我還跟三妹妹說呢,三叔祖真不愧是才子,兩個孫女都如此聰明。三妹妹的畫就是一絕了,六妹妹將來必定也是位才女。”
秦含真聽得笑了。秦錦春還有些驚訝:“真的么?那可真難得!”她還有一點擔心,“五妹妹沒鬧脾氣?”
大家都清楚秦錦容的性子,是不大容得下旁人勝過她的。
對于這一點,秦含真也有些奇怪呢:“五妹妹看起來是不大喜歡六妹妹,但奇怪的是從沒發過脾氣。她幾乎不怎么理會六妹妹,興許是因為六妹妹年紀比她小太多了。”
秦錦容快要滿十一歲了,秦含珠還不到七歲生日呢,四五歲的年齡差,已經有了代溝,學習的內容也是不同的。如果說秦錦容先前看不得姐姐們功課比她出色,是因為無法忍受親生母親夸獎姐姐們更多的話,她為了秦含珠的學業出色而生氣,就有些自取其辱的意味了。比她小那么多的小妹妹,居然比她更聰明好學,她難道還有臉罵小妹妹?有點自尊心的人,都應該更加用功,奮力直追才是。
秦錦華道:“我看哪,興許是因為三嬸不曾夸獎過六妹妹的緣故吧?”
閔氏性情清冷,而且有些高傲。秦含珠無論真正的身世為何,她如今名份上就是一個庶女,還是個“生母”不怎么能上臺面的庶女。她再聰明,也未必能入得了閔氏的眼。而閔氏不夸獎她,秦錦容又何必跟秦含珠鬧別扭呢?秦五姑娘的邏輯,其實還是很好理解的。
姐妹三人頓時都釋然了。秦錦春開始興致勃勃地提起春游。
秦家長房、三房要一起去昌平游春,連云陽侯府與許家都請了,沒道理不把二房算上,尤其如今長房又表現出了與二房和好的跡象,因此秦錦春早就說好了,要與兩位堂姐一同出行的。她已經有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出過城了,也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真正放松心情地玩耍過,對這次春游,她是抱著很大期望的。
不過提起春游,她就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同行的同伴。她壓低聲音道:“我先前在外頭聽說了些傳聞,說是許家那邊要把許大夫人的娘家侄孫女接進京城,讓她與許大表哥訂親了?這是真的假的?事情已然定下了么?”
秦錦華頓了一頓:“祖母沒提過。我母親倒是早有耳聞,只是她……不好向祖母詢問。”
秦錦春“嘖”了一聲:“這算什么呀?我聽說許大夫人的娘家侄孫女,父親只是個五品的同知。雖說他們家是書香門第,可那姑娘哪一點比得上二姐姐呢?不過是因為她是許大夫人的娘家人而已。許家要娶這個姑娘做長孫媳,真是太讓人生氣了!當初我大姐肖想許大表哥時,我覺得許大表哥可憐。如今我卻覺得,他還不如娶了我大姐呢!他拖著二姐姐這許多年,連累得二姐姐不好往外說親,如今卻是這個結果。只會聽從長輩擺布的可憐蟲,就算在外頭有再大的名聲,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