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長房的三個孩子還不知道二房的長輩已經改變了想法,還在盡自己所能地討好著蔡家與秦家的人。
只有許岫,或許是看開了,又或許是放棄了,態度遠不如先前那么殷勤熱切了,不過大體上還是十分溫柔平和的,反倒有些讓人另眼相看,覺得這姑娘的教養還是不錯的。
這時候,許二夫人與許二奶奶又私下找到了蔡三太太,明里暗里打聽著蔡十七的情況。蔡三太太心里有數了,就把那個堂侄的情況說了說,著重說明,這孩子品學兼優,文武雙全,長得是一表人材,品性又好,與云陽侯府幾位少爺小姐都相處得十分融洽,跟親兄弟沒什么兩樣了。他如今只有十六歲,就做了小旗,而且做得很好,不但能鎮服手下的人,還讓上司們都對他欣賞有加,未來的錦繡前程,完全是可以期待的。這樣的孩子,到了議親的年紀,族中長輩都希望他能娶個好妻子,家世好一點兒,教養好一點兒,才貌出眾一點,品性最重要了,關鍵是要拎得清,知所進退。
具體地說,就是內能當家理事教養兒女,外能長袖善舞與人交際,性情平和,賢良淑德。蔡十七若是在京任職,她能照顧好他的衣食起居與人際往來;蔡十七若是因公外出,她能守得住家,讓他無后顧之憂。又因為蔡十七如今是養在云陽侯府的,他未來的妻子需要與云陽侯府的女眷們好好相處,也要站在云陽侯府的立場上思考行事。但將來蔡十七早晚要出去自立門戶,到時候她也需要能撐起一個家才行。她不能因為娘家那邊的利益,而損及云陽侯府與蔡十七本人;也不能因為蔡十七以及他們將來兒女的利益,損及云陽侯府。蔡十七是蔡氏子弟,他永遠都會是蔡氏一族的一員,是云陽侯府的追隨者。
這個要求說低不低,說高也不算高,主要是對姑娘本人的要求比較高,家世只需要差不多過得去就可以了。然而,光是對姑娘本人的要求,便淘汰了足夠多的人。關鍵是頭腦清醒、知所進退這一點,很多年輕姑娘都做不到。誰還會沒點私心了?家世教養品貌都不錯的姑娘,愿意低就蔡十七,多半是沖著云陽侯府來的。若要求她不能為了娘家而觸及云陽侯府的利益,那有很多事都做不到了,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換了是庶女,興許能下得了決心,問題是蔡家人又看不上。蔡十七的婚事會遲遲找不到合適人選,還真不能完全怪到他的家世身份上頭去。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從云陽侯府對蔡十七未來妻室的要求上,也能看出云陽侯對這個堂侄是多么的看重。他將來明顯會是蔡氏家族著重培養的精英子弟,前程可期。
許二夫人隱隱聽出了蔡三太太的意思,心中無比扼腕。為什么二房就沒有年齡合適的嫡女呢?倘若二房有孫女兒,這會子她立刻就能把人許出去!云陽侯府對蔡十七未來妻室的要求再高,又有什么要緊?只要姑娘嫁了過去,能拿捏得住丈夫蔡十七的心,不必她主動開口,蔡十七也會幫著岳家的。他將來越受云陽侯看重,前程越好,對許家就越有好處。等到那時,說不定連孩子都生了,蔡家人難道還能反悔?
況且,若聯姻的是許家長房,許大老爺想要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再往上走一步,興許會花費云陽侯府不小的功夫;但換了是許家二房,根本不需要云陽侯府與蔡家人犧牲自己的利益,只需要他們默許許家二老爺與許二爺打出蔡家姻親的旗號,自會有人上趕著為許家二房提供幫助。到時候許二老爺與許二爺想要在仕途上再往上走一兩步,甚至是幾步,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兩者在要付出的代價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也就是說,如果今日有女兒與云陽侯府聯姻的是許家二房而不是長房,一切的顧慮都不會是顧慮。然而,許家二房偏偏沒有女兒!
許二夫人心中無比遺憾,但同時她也清楚,長房多半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許家從老太爺開始,就一直盼著家族中有人能入閣拜相,然而始終差那么一點。倘若云陽侯府不能支持許大老爺再往上進一步,許家又何必答應聯姻,把一個嫡出的長孫女嫁給無父無母的小武官呢?京中權貴子弟,又不是只有一個蔡十七。
許二夫人勉強撐著笑臉,與蔡三太太周旋,話里話外,暗示了她會把這個消息通知長房,還請蔡家靜候佳音。許二夫人內心還有兩分奢望,覺得興許長房能看得形勢,答應下這門婚事。畢竟能與云陽侯府聯姻,實在是再難得不過的好機會了。許岫若真能嫁給蔡十七,日后也是在云陽侯府生活的,沒有兒媳之名,卻有兒媳之實,比真正的云陽侯府兒媳還多了幾分自由,將來又能分家獨立,何樂而不為呢?只要這門親事能成,對許家上下都會有好處,說不定連許嶸的婚事,都能增添上幾分籌碼。
蔡三太太對此不置可否,微笑著把話題帶了過去。事實上,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向有適齡千金的官宦人家提起蔡十七了。有些人家當場就會用各種方式婉絕,也有些人家表示可以考慮,日后再談,然后便不了了之,仿佛他們沒有當面回絕,就能避免尷尬的場面。不過,即使有人家立刻就接受了蔡家的種種條件,表示愿意把女兒嫁給蔡十七,那也不是就此定下婚約了,云陽侯府那邊還得再跟對方長輩見上幾面,試探考察上幾回,確認了那家人的家風品性,再讓蔡十七私下里見見姑娘,看是否中意,然后才能定下呢。蔡三太太在此起到的,不過是一個初步篩選的作用而已。
許家自然有種種缺點,光是當年秦家有難時貿然毀婚,秦家起復后又重提親事,為了保住這門姻親甚至不惜將原本許給弟弟的姑娘改許給哥哥做繼室,對蔡家來說就是極大的污點了。且不說蔡家原也是開國勛貴之后,與曾經的老永嘉侯出身、處境相似,又都同為武將,光是秦家有難時許家背信棄義之舉,在蔡家人看來就十分信不過。結下這種姻親,焉知將來自家有難時,許家人是否會再一次背信棄義呢?聯姻聯姻,聯結的姻親若不可信,那又何必結親?那不是平白糟蹋了自家孩子?
蔡三太太原本是看不上許家的,只是許家大姑娘許岫的表現還不錯,看著也是端莊大方穩當的姑娘,興許她的為人行事與家族不同呢?況且近一二十年來,許家換了一位家主,行事作派似乎也比較穩健清正,沒有從前許老太爺在時那般勢利了。蔡三太太覺得可以試探一下,反正許岫若有不好的地方,過后自然是無法通過云陽侯夫人那一關的。
這趟出行,她看到秦、許、盧三家的女孩兒,有好幾位都不錯。除去秦家幾位姑娘都是侯門千金,婚嫁上頭未必肯低嫁,許嵐又是庶女以外,還有一位盧家姑娘盧悅娘,也是極好的人選。盧家名聲可比許家強得多了,唯一麻煩的是,盧家老爺已是從三品,正兒八經進士出身的正印官,興許不會樂意把寶貝嫡女嫁給蔡十七。因此,蔡三太太壓根兒就沒在盧太太秦幼珍面前說什么,只是對云陽侯夫人提了提,盧家的姑娘也不錯,讓云陽侯夫人看著辦。
云陽侯的幾個兒子,還有蔡十九等幾個親侄,都還未有婚配呢。看到好姑娘,怎么能錯過?
于是,云陽侯夫人與她的幾個妯娌,接下來就專心觀察起了幾位年輕姑娘。蔡元貞與蔡季珍姐妹,則是擔起了就近觀察的重責大任,為母親與嬸娘們提供各種內部消息了。
秦含真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不怪她會有所察覺,而是蔡家人的行事似乎有些古怪。別的不提,光是蔡元貞、蔡季珍姐妹倆,前兩日都是與她們秦家姐妹以及盧悅娘一塊兒玩樂的。無論是到蔡家的莊子上玩打獵家家酒,還是跟著長輩們到幾個寺廟里禮佛聽禪順便游山玩水,大家都是高高興興地。可從第三天開始,不在為什么,蔡家姐妹倆就開始拉著她們安靜下來,改出游為談天說地了。談話的主題還不是慣常的詩詞歌賦,而是更多地偏向于各人的喜好與性情,行事風格。期間蔡元貞還提議大家做了一回針線,又讓大家到蔡家莊子后山爬山觀景。秦含真就有一種感覺,她好象在觀察眾人的女紅技術與體力。
這是在搞什么鬼?
不過不管蔡家人在搞什么鬼,經過這幾次不明顯的較量,秦含真倒是了解到了姐妹與表姐妹們的優缺點和身體情況了。比如秦錦華的體力與許岫、許嵐是同一等級的,就是典型的閨閣千金、弱質女流,哪怕她比許家姐妹多學了騎射功夫,也沒強壯到哪里去,估計都是懶的緣故;反倒是秦錦春與盧悅娘,出人意料地身康體健,腳力比一般閨秀要強不少。
秦錦春是因為常在家幫忙打理庶務,又時常出入宮闈。她這樣的身份,每次進宮都不會有使用代步工具的榮耀,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走路。皇城那么大,沒點腳力還真是扛不住。至于盧悅娘,卻是在父親任上,長年累月鍛煉下來的。她也不學武,主要就是四處走動,跟母親走動,自己走動,再加上從小幫母親帶弟弟們,手腳都比其他弱質女流有力氣得多,只是外表看著瘦弱罷了。到了京城,她照顧表弟表妹們,看著溫柔和氣,但如果只有溫柔和氣,也鎮不住熊孩子呀,可謂是真人不露相了。
當然,秦含真自己的體力是在姐妹們之上的。她也時常四處走動,每天都注意早鍛煉,還跟著祖父學了些舞劍的套路什么的,趙陌又教過她騎射。她就算比不上蔡家姐妹的水平,也比秦家幾位姐妹的渣體力要強許多。
秦含真收獲了一波姐妹們的艷羨,心里也有些小得意。但她還是搞不清楚,蔡家姐妹的葫蘆里是賣的什么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