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承恩侯府為嫡長孫女秦錦華舉辦了隆重的及笄禮。
姚氏請動了云陽侯夫人來做正賓,盧悅娘成了贊者,這對未來婆媳的組合吸引了全場來賓的注意力,似乎搶走了主角秦錦華不少風頭。可是,有了云陽侯夫人的光環加持,再加上現場來賓中有許多王妃、公主、公侯夫人,原本在京城閨秀圈里不顯山不露水的秦錦華,也增添了不少光彩。
不少人如今看待她,就不再僅僅是承恩侯那位還算過得去卻不是很出挑的嫡長孫女,而是云陽侯夫人欣賞的晚輩,未來云陽侯世子夫人親近的表妹了。在所有人都清楚承恩侯府如今既無實權,亦無圣眷的情況下,這種認識,無疑給秦錦華增添了不少魅力。前來觀禮的貴夫人們,已有人開始有意無意地打探她的情況。得知她尚未許人,貴夫人們面對姚氏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熱情真誠了幾分。
這正是姚氏期盼看到的結果。她費盡心力為女兒打造一個完美的及笄禮,就是想要讓全京城的權貴世家女眷們看到她的錦華是多么的出色。雖然丈夫秦仲海看中了大理寺卿之子唐涵,而唐涵也確實很優秀,但在許氏不再強求聯姻,許家也不再是她兒女的威脅之后,她就開始感覺到唐涵的不足了。倘若她的女兒能說到更好的姻緣,又有什么必要低就一個三品官的兒子呢?唐家雖然也是皇親國戚,可唐涵的生母,不過是秦王府的庶女罷了。
姚氏心情愉快地全場轉悠著,一邊鞏固自己的人脈,一邊不著痕跡地推銷自己的女兒。相比之下,許氏就要安靜多了。她今天只是拉著小孫女秦錦容坐在正席,微笑著與上前跟她打招呼的人說幾句閑話,卻并不跟更多的女客交談。大家都能體諒,許家剛剛才遭了禍事,許氏大約是心情不好,也不想跟人談起這些不愉快的話題,都很有眼色地不上前來打攪。
秦錦容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她有好朋友來,也有表姐妹來,大家玩得這么開心,她卻被拘在祖母身邊動彈不得,連跟盧表姐親近一下的機會都沒有。更糟糕的是,今日從閔氏到盧悅娘,都在圍著秦錦華轉,因為后者才是今天宴會的主角。她這個閔氏的親生女兒,盧悅娘一向關照的小表妹,卻只能窩在角落里陪老太太,被人遺忘。秦錦容內心充滿了不忿,但又不敢當場發泄出來,只能板著一張小臉,瞪著面前的杯箸發呆。
許家的長輩今日都沒有來。許家長房有兩位病人,許大爺夫妻自然脫不了身。至于許家二房,由于姚氏聽了丈夫的話,認定是他們害得自家兒子失去了蔡家的好姻緣,心里恨極,當然不可能邀請他們來參加寶貝女兒的及笄禮。萬一許二夫人或許二奶奶又犯了口舌,胡亂跟人說什么秦錦華與許嶸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話,妨礙了秦錦華的好姻緣,叫她上哪兒哭去?
因此,許家只有四個小輩來了。但由于姚氏嚴格分隔開男女賓的宴席,兩地相隔很遠,又不許外男輕入女賓席,因此許崢許嶸都被放到了前院男賓席上,只有許岫許嵐進了花園。然而,沒有長輩帶領,秦家的長輩們又不管她們,許氏更是只端坐不動,兩位小姑娘臉皮薄,如何能拉得下臉來與人交際?許嵐性格活潑些,還能大著膽子去跟別家閨秀說話。但她是庶女,轉一圈下來,真正能結交得上的,也不過是別家的庶女罷了,除了給自己找幾個新朋友,根本沒什么意義。許岫則一直端坐,別人不找她,她便也不主動去貼上別人。許家剛出事,她認為這時候再沒有比低調做人更合適的行事方式了。
許家女眷在女賓席上老老實實地,許家男人在男賓席上也不例外。許崢一直端坐,不跟人主動攀談,也不滿場亂飛去結交朋友。當然,他一向都是這個作派,只不過從前他會稍稍活躍一些,也會與自己的朋友或是感興趣的才子、學者結交罷了,不象今天這么安靜。他安靜了,許嶸也不敢輕動。反正無法進入女賓聚集的花園去見秦錦華,他這時候亂動又有什么用?只怕秦仲海與秦簡如今也不待見自己吧?
那日秦含真的話,他也認真考慮過了,明白她言下之意。他確實在科舉上無所建樹,從前想要求娶秦錦華,只是仗著許家的門第,仗著許氏對許家的偏愛,一旦這些優勢都失去了,他就再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雖然他能感覺得到,秦錦華對他的溫柔小意并不是全無所動,可那又如何呢?老天爺給他留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他還沒來得及真正打動秦錦華,也沒有給自己準備好足夠的籌碼。可惜了,倘若堂兄許崢與魯大小姐的親事能早一日定下來,他一定早就開始了追求秦錦華的行動,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結果。不過,他還有希望,既然許家靠不住了,他也只能收拾心情,重拾書本。一旦他有了功名,外人才會真正對他另眼相看。而他在秦家人的心目中,才不再是個一事無成的紈绔子弟!
許嶸悄悄打量了坐在不遠處的唐涵幾眼。他知道秦錦華的母親近日正在與唐家議親。唐涵是新秀才,據說差一點兒就得了小三元,才華橫溢。可如今他離得近了觀察,覺得唐涵雖然生得一表人材,長相卻略嫌方正嚴肅了些,不如自己溫柔俊秀。況且,唐涵也只是秀才罷了,沒有堂兄許崢那么出眾。唐家也只是三品官,唐家主母是秦王府的郡君,地位不算高,象她這樣身份的宗室女,京城上下少說也有百八十人,沒什么了不起的。若許家沒有出事,與唐家便是平起平坐的關系。可見他許嶸與唐涵也不是差得很遠,若他努力一把,也考中了秀才,誰又能說他不如人?
許嶸深吸一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
秦簡遠遠瞧著許家兄弟老實地坐在席位上,沒有任何不妥的舉動,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他雖然不滿許家行事,但與這兩位表兄弟還有幾分情誼,不想跟他們把關系鬧得太僵了。如今他們識相,他便也樂得與他們維持友好關系。他吩咐下人給許家兄弟送去了好酒熱食,自己卻去與蔡世子交談。因蔡十七今日陪同蔡世子前來,他想起趙陌的提議,還特地跟蔡十七多聊了幾句。
蔡十七性情和善堅毅,相處起來很容易。秦簡很快就覺得,趙陌的提議挺靠譜的。哪怕蔡十七將來不會得到云陽侯的重視與培養,他也樂于將堂妹嫁過去。這絕對是一門好姻緣,最要緊的是實惠。秦錦春出身不高,但性情不錯,人也聰明,不缺才干與魄力,而且不是野心勃勃私心重的人。只要能攔住二房其他人不犯蠢,她定會成為蔡十七的賢內助。
秦簡暗暗拿定了主意,看向蔡十七時,便笑得更加和善親切了。
蔡世子眨了眨眼,總覺得秦簡今日對蔡十七似乎特別關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難不成是因為蔡十七差一點兒就跟秦簡傳聞中的未婚妻許岫議親了?但秦簡與許岫的婚事不是早就黃了么?
蔡世子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時不是議論這種事的時機,他扯開了話題:“怎么不見肅寧郡王?我聽說他與府上關系極親近的。”
秦簡心中暗嘆,蔡世子對趙陌真是關注啊,幾乎每次見面都要提一提。不過他還是老實回答:“他今日似乎有要事,早幾天就親自給我賠了禮,說不能來參加宴席了。其實今日只是小妹及笄,本不是大事,我自然不好打擾了他。”
蔡世子點頭,笑問:“我聽聞肅寧郡王在滄州有大動靜,十分熱鬧呢。秦兄可也聽說了?若是你知道詳情,能不能跟我說一說?我們蔡家在老家的族地,也挨著河呢,旁邊就是碼頭,倘若也能象肅寧郡王一般,建許多貨倉出租給游商,倒也能給族里增添不少進項。”
秦簡早聽趙陌說過此事,當時連三堂妹秦含真也參與了討論,還幫著出過不少主意呢。他笑著對蔡世子說:“當然可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移步靜室看茶?”
秦簡以為趙陌今日當真有事不能前來,卻不知道他早已低調地走進了隔壁的永嘉侯府。他知道承恩侯府那邊正在辦宴會,也不去打攪,只打發秦含真院里的婆子去東府傳信,把秦含真叫回來。
他有一件喜事要急著跟她分享。
他摸了摸胸口藏著的那封信,忍不住掏出來再認真看了一遍,嘴角微彎,笑意止都止不住。不過,看到丫頭來上茶,他為了防止那信被弄臟,還是小心地把它重新藏回了衣襟里。
秦含真收到婆子傳來的口信時,還有些懵:“你說肅寧郡王?他不是出京城辦事去了?怎會忽然到了我們家來?”
那婆子機靈地小聲回答:“小的不知,但郡王爺就在姑娘的書房里等著呢。他說,他只是過來告訴姑娘一件要緊事,讓姑娘悄悄兒過去見他,不必驚動旁人。”
秦含真眨了眨眼,低聲道:“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