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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訓父

  事關東宮后院,趙陌就不便再繼續過問了。那是太子殿下的家事。

  他主動提出了告退。太子殿下卻笑著對他道:“你行事就是太謹慎了。一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你何必如此拘謹?不管外人說什么,你總歸是孤的侄兒。你不但曾經救助過孤,這些年來也一直功勞不斷,待父皇與孤都是一片赤誠。父皇與孤長了眼睛,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只有喜歡你的,萬沒有為了外人的幾句閑話,便疑你的道理。你實在不必如此見外。”

  太子殿下把話說得這個份上,趙陌當然也不能繼續拿規矩出來做擋箭牌了。好好的圣眷,太子本來就與他親近,當然不好就這么浪費掉。他便露出靦腆的笑容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是跟殿下見外,是……是侄兒怕太子妃娘娘誤會了,心里埋怨侄兒。太子妃娘娘待侄兒那般親切和藹,侄兒實在不想讓她生氣的。”

  太子殿下笑了:“太子妃怎會生你的氣?你好意提醒孤,原是為了東宮上下著想。太子妃素來明白事理,對你所為,只會覺得欣慰,斷沒有生氣的道理。”

  趙陌不好意思地笑著,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他是從小受慣白眼的人,最擅長察顏觀色,太子妃唐氏對他的態度有什么樣的變化,他又怎會察覺不出來?差不多是從蜀王世子與陳氏女鬧出緋聞,蜀王世子妃進宮哭訴那一段時日開始,太子妃唐氏對他就日漸冷淡了。她做得并不明顯,但新年時賞下來的東西沒有從前用心,許多未必讓他覺得中聽,卻著著實實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為他著想的話,也沒再提起了。太子妃唐氏也許對他并未有什么反感,但感覺上……她似乎已經不再將他視作未來的兒子,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插手他的生活。

  當然,趙陌本身并不反對這種情況就是了。他甚至還喜聞樂見呢。只是太子妃想開了是一回事,受旁人影響而改變,又是另一回事了。

  趙陌沒有多提什么,還好太子殿下也明白,后宅事務,確實不是男孩兒該過問的,拉著他聊了些旁的事務,也就放他離開了。原本還想要留飯,趙陌聽太子殿下說,要把太子妃與敏順郡主也叫上,便推說還要去見父親,好歹婉拒了。

  趙陌離了東宮,便直奔皇城密諜司。他聽說袁同知已經回了城,忙去打聽案子的最新進展。

  涂氏陪房的田莊那邊并沒有出現新的線索。接連死了兩個兒子的喪家給死者草草辦了喪事,原本為了爭亡母家產而起的紛爭,反而因為出了人命,消停下來。剩下的幾個兄弟連同兩個死了丈夫的弟媳,各分房頭,坐下來老老實實商量過,把亡母的私房給分了。死了人的兩房因是孤兒寡母,也未被克扣銀子。倒是買了老鼠藥那一位,雖然后來官府證實藥并不是她下的,但由于老鼠藥出自她的手,她還得倒賠一筆銀子給那兩位喪夫的妯娌,她這一房反而成了所有人中得益最少的一家。下藥的人還未查出,官府還未走人,就算在分家中吃了虧,也沒人敢鬧。分家一畢,所有人便各自搬動自己的行李,雖未分居,卻已經分了灶,只等官府放人,便有兩房人要移居別莊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那黑風都沒有吭聲,只低調做個看客,偶爾伸把手,幫一幫那小兒子的遺孀,仿佛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只是他表現得如此厚道,旁人卻不是只有夸獎的,還有人私底下閑話,說他對朋友的遺孀圖謀不軌,人家才死了男人,他就纏上去了。無論黑風如何為自己辯解,也始終有人認定他有私心。最糟糕的是,那寡婦本人似乎也信了!扭扭捏捏地,帶著一點兒羞澀,但與他說話時就少了客氣,甚至私下與他說,要為亡夫守上三年,才能嫁他,而且他還要幫著養她的幾個孩子。只要他答應,她就是他的人了。

  黑風從頭到尾都木著臉,沒說什么話。到了這個份上,要是他說不會娶那寡婦,對方娘家在莊中是大戶,只怕立刻就要趕他出門,恨他敗壞了姐妹的名聲。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老老實實地扮演一個良民的角色,時不時被那寡婦支使著做些搬搬抬抬的重活,偶爾還得掏錢給對方的孩子買吃食。只是那幾個孩子看他的目光都透著不善,顯然對他沒有好感。據說最大的那個孩子,還糾集了幾個莊戶家的孩子,每日盯在他身后,一有機會就往他身上丟個蟲兒、蛇兒,還差點兒摸進他院子里去偷東西什么的。他要發火,寡婦就會護著孩子,莊上的其他人也都怪他大驚小怪。他是獨個兒在當地定居的外來人,就算是有再大的心氣,也要吃虧了。

  袁同知的人一直盯著這個黑風,對于他的事幸災樂禍得很。趙陌聽了,也覺得好笑,但還是不忘提醒:“這個黑風既然是蜀王世子的心腹,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人。莊戶家的孩子不懂事,拿他當老實人耍了。他為了不引人懷疑,能忍就會忍。但若是孩子們偷進他家中,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只怕會有性命之憂。請袁大人提醒手下人一聲,多盯著些,別叫孩子們胡鬧得過了,也別讓那黑風有傷害孩子的機會。”

  袁同知點頭:“理所當然。郡王爺放心。”

  他還順便告訴了趙陌,那個重傷的北戎密諜,經過皇城密諜司的大夫診治,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雖然此人傷勢過重,神智不清,目前還沒辦法接受審訊,但他傷愈情況良好,早晚能恢復清醒的。只要他能張口,指證蜀王世子就指日可待了。

  趙陌滿意地離開了皇城密諜司,轉道前往父親趙碩的家。他先前向太子殿下辭行時,說要去看父親,其實并非借口。他是真的要往趙碩那里去。

  先前因為種種緣故,他一直沒有將蜀王世子與北戎人合謀算計他的真相告知父親,但如今時機已經差不多了,該說的也能說了。皇帝、太子殿下都有顧慮,他興許不會將全部的真相詳細告知趙碩,但總得讓趙碩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今后才能收斂些。

  趙碩見到兒子,又是一番數落:“我聽人議論蜀王世子可能害死了山陽王的事兒,你還被牽扯進去了?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那兩人是什么破落戶?你理會他們做什么?好端端地被潑了一盆污水。還好皇上圣明燭照,否則你的名聲豈不是無端被人敗壞了?!萬一皇上與太子誤會你了,那又該怎么辦?你有空閑就該多往宮里走走,討討皇上與太子殿下的歡心,陪太子妃多說些好話,也叫他們喜歡你,不會改主意過繼旁人為嗣。你有正事兒不做,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呢?!”

  這算什么正事兒?

  趙陌冷笑一聲,四平八穩地坐下,淡淡地道:“蜀王世子與山陽王這事兒……已經解決了。他們是隨太子殿下前來我王府的,我還能攔著不讓他們進門不成?這事兒并不重要,也已經解決了。父親一直待在家里,興許消息不大靈通,否則您早就該打聽到,此事與我真沒什么關系,原是他們叔侄二人之間的糾葛罷了。”

  趙碩的臉一黑,沒好氣地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瞧你張嘴就說的什么混賬話?真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我這個親爹放在眼里了?我告訴你,就算你過繼給了太子,那也依舊是我趙碩的兒子!”

  趙陌不耐煩地看得他:“父親少提過繼二字吧!沒來由的閑話,你也信!東宮正準備要選秀納新呢,父親就沒聽說過?太子殿下自有皇孫,哪兒用得著過繼宗室子?我早說了八百遍,父親只當耳旁風,反倒叫別人鉆了空子,險些害我失了圣眷!”

  趙碩立時大怒,但很快就被他話里的字眼給驚住了,連生氣都顧不上:“你說什么?東宮要選秀納新?!太子不過繼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趙陌冷笑著將那幾封偽造的書信取出來,放到趙碩面前:“父親好好看看吧,這是逃走的那幾個北戎密諜仿照父親與我的筆跡偽造的。當日父親命人攆走祁哥兒,隨便在門口租了輛車,把祁哥兒送回我郡王府去,實則那輛車的車夫就是北戎人的爪牙。他們嚇唬祁哥兒,要他把這些假造的書信藏到我書房里去,然后制造機會讓太子殿下察覺,好挑撥離間,引起太子殿下對我的厭惡。幸好祁哥兒懂事,當時穩住了他們,一回家就立刻把事情告訴了我,我才有機會與皇城密諜司的人合力,設套將那幾個北戎人引上了鉤。如今那幾個人都已落網,一問起他們的用意,我都嚇出一身冷汗來。虧得父親還懵然不知,整天把那些犯忌的話掛在嘴邊,半點兒不知道輕重!”

  趙碩此時已經草草看完了假信,早就驚得目瞪口呆了:“這這這……怎會如此?!”那書信上的話,起碼有八成是他曾經說過的,或者想過的。到底是誰?居然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趙陌冷笑:“他們是蘭雪的同伙,早已摸清了父親的性情,會猜出你心中所想,又有什么出奇的?況且父親平日行事也太粗疏了些。雖然你是在家里,但家中下人是否可靠,父親敢打包票么?!”

  趙碩的面上一片青白,額頭已經滿是冷汗了。他當然沒法打包票。前不久他家才清出了兩批北戎奸細呢。如今倒是新補上了一批人手,但誰敢說這里頭就沒一個別家的耳目呢?

  趙陌又道:“北戎人會想出在我書房中藏假書信的主意,那為了讓事情顯得更象是真的,必定也會在父親這里做手腳。”他掃視書房一眼,“父親不介意……我親自搜上一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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