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含真陪在祖父祖母身邊,看著容光煥發的吳少英與黃清芳來請安認親,臉上不由得露出微笑來。
吳少英與黃清芳都是成熟的人了,行動間看不出有多么親熱,但只瞧吳少英處處留意黃清芳的舉動,走路也會放慢速度等妻子,吃飯時還記得挾她愛吃的菜,再瞧黃清芳臉上略帶著一絲羞澀的幸福笑容,便知道這對新婚夫妻感情有多融洽了。他二人都是性情溫和又有教養的人,彼此有意,相處得時間長了,感情自然會越來越深,日子也能過得越來越好。
秦含真真心為表舅能得到幸福而歡喜。
秦柏老懷安慰地看著重視的學生大婚,夫妻和睦。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沒有逼著吳少英娶妻什么的,更多的是尊重吳少英本人的意愿,但其實心里并不是不擔憂著急的。如今見吳少英不會再孤零零一人過活了,夫妻感情融洽,前途更是一片坦途,心里也為他高興。
秦柏囑咐吳少英道:“你即將赴外任了,如今比不得從前,有了妻子同行,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象從前那般事事隨意。什么事兒要回避,什么事兒不能沾,你也得心里有數。你媳婦不容易,原是自小嬌養的,跟著你到外任上受苦,你不能辜負了她。而如今你聲名雀起,前程看好,自然也免不了會有人起意巴結攀附。你行事要有分寸,不可行差踏錯,讓我失望,讓你媳婦兒失望。”
吳少英鄭重應道:“老師放心,學生定會牢記您的教誨,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牛氏那邊也在拉著黃清芳的手囑咐:“等你回了門,就要跟著少英南下了。這一去,少說也要三年功夫。濟寧雖然不是小地方,但也比不得京城或者金陵這樣的大城舒服,你定是要吃幾年苦頭的。少英這孩子粗心,對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在意,身邊人勸他多保重身體,他總是不當一回事。如今你陪在他身邊,記得多提醒他些。他若不聽你的,你也別一個勁兒地軟和,只管沖他發脾氣,告訴他這是我的吩咐,若是他不聽,將來回京就別來見我了!他有什么做錯的地方,你也可以用這法子壓他,不許他犯渾才好。要是他實在不聽話,你也別氣著自己,只管由得他去。你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把自己照顧好了,然后打發人給我送信,我來替你罵他!”
黃清芳聽得抿嘴直笑,抬袖掩口道:“師母放心,清芳理會得。”
牛氏聽她叫這一句“師母”,心里別提有多痛快了,心想這樣的好姑娘雖然沒做成她的兒媳婦,好歹也算是嫁給了自己人,沒有便宜外人,跟做了她兒媳婦是一樣的。
牛氏歡喜地拉著黃清芳的手,囑咐了許多夫妻過日子的決竅,其中有好些都是關于妻子如何“御夫”的,都是她多年的心得,以及從別人那里聽來的經驗。秦柏囑咐過吳少英,便頻頻側目,對老妻與黃清芳聊天的內容十分關注。吳少英只低頭做乖巧狀,好象什么都沒聽見似的。
而秦含真早已忍笑著躲到自家父親秦平身后去了。秦平也是一臉的好笑,聽聞外頭的婆子報說趙陌來了,方才輕咳了一聲,試圖轉移牛氏的注意力:“母親,廣路到了。”這才讓牛氏閉了呢。
趙陌來得有些遲了,幾乎把整個認親儀式都錯了過去,一進屋就先向長輩們賠了禮。他昨晚喝得有些多了,早上便起得晚了些,匆匆趕來,到底還是遲了。不過大家都沒怎么怪罪,秦柏父子與吳少英還挺高興的呢——他們其實真的不想讓牛氏繼續教導黃清芳御夫之道了。
為了轉移牛氏的注意力,吳少英非常聰明地選了個極好的話題:“我已經成了親,老師師母就再也不必為我擔心了,接下來要操心的,應該就是師兄的婚事了吧?”
秦平臉上笑容僵了一僵,立時暗暗瞪了師弟一眼。
吳少英臉上保持微笑不變,心想這也是在為師兄著想。況且死道友不死貧道,他的新婚妻子性情溫柔,知書達禮,與他相處得非常融洽,實在不需要學太多雜亂的東西。雖然說老師和師母也是恩愛了三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但老師的性情為人乃是他的楷模,他怎敢拿自己跟恩師相比?
吳少英一直就是牛氏的貼心好晚輩,說的話果然正中牛氏心事:“是呀,接下來我們老兩口要操心的,就是你師兄的親事了。他總說已經有了中意的媳婦人選,可問他是哪家的,他又不肯說,真叫人著急!不過那家人今年就該上京了吧?既然你師兄往后就要留在京城做官了,多等幾個月也沒什么。今年之內,一定要把他的媳婦給定下來才好。”
秦平額頭上暗暗冒出汗來。
他上哪兒找這么一家人,這么一個妻子人選去?
秦含真看得分明,心知自家父親當日的說辭不過是搪塞,如今表舅婚禮已畢,這搪塞的說辭也就可以功臣身退了。只是為了父親將來的清靜日子著想,最好還是別讓祖母牛氏知道實情才好。
她咳了一聲,企圖插話轉移話題:“表舅是哪一天出發?趙表哥也準備要回肅寧封地上去了吧?不知會不會正好撞上日期呢?”
趙陌立刻就領會到了未婚妻的用意,本著討好未來岳父的心理,他配合地回答道:“本來是打算明天十六走的,不過表舅母明日回門,預計是十七那日出發吧?其實若我能與表舅、表舅母同行,自然再好不過。我名下有船隊,坐的是自家的船,比外頭雇來的要干凈寬敞,又有衛兵隨行,不用擔心會遇上不長眼的人。表舅索性就與我一道出發吧?我可以往后推兩天。”
吳少英有些驚喜,但還是遲疑:“會不會耽誤你的行程?你從京中出發,若是騎馬走陸路,兩天功夫也就到了,坐船走運河,可要多花上幾天時間。況且你到了滄州就要上岸,我們卻還要繼續南下濟寧,原也只能同路一小段。”
趙陌笑道:“我雖然到滄州就要上岸,但船隊卻是要繼續南下江南運貨去的,順道載表舅表舅母一段路,又有什么不行的呢?表舅不必為我擔心,封地上的春播事務,自有地方官吏與屬官盯著,我就是回去看一看,再到做試驗田的幾處莊子上轉一圈,看看往年種的果樹與藥材長勢如何,再讓莊里的人照我的吩咐,將糧種、菜種、樹種等種下而已。這些事都是有章程的,我雖然一向不在封地上,但莊頭按月給我上報,發生了什么事,我都知曉,出不了大岔子。我繞道滄州,也正好順道去瞧瞧碼頭上的貨棧建好了沒有,再往皇上賞賜給我的田莊上巡一巡,看那里的春播如何,是否有適合做試驗田的地方。表舅瞧,我此行都是有目的的,并非專程為了您和表舅母,方才繞道。”
既然趙陌這么說了,吳少英就接受了他的好意。事實上,就算趙陌沒有邀請他們夫妻坐他的船,他們也會在知道兩家出發的日期相近之后,讓自己雇的船跟在趙陌船隊之后,一路跟著沾點光,圖個方便吧?
趙陌還提醒吳少英,他在自己的商隊里還有股份呢,有什么需要用船的地方,很不必客氣外道。將來若有家書要往京城中送,也盡可托船隊、商隊的人捎過來。濟寧州城中,溫家有一處分號,這處分號,如今其實是在肅寧郡王府的控制之下,溫家不過是掛個名兒罷了,明面上的主事,還是趙陌嫡親表兄溫紹陽的人。吳少英與黃清芳有什么書信或物件要給家里人送,交給這家分號的伙計,最是可靠不過。
如果需要用錢,也可照此辦理。趙陌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印,就要遞給吳少英。那是信物。
吳少英無奈地伸手擋住了他:“廣路,不必如此。表舅我還有些家底,用不著你的銀子。倘若未來真的缺了錢,表舅再找你不遲。”
趙陌眨了眨眼,看向秦含真。見秦含真在瞪自己,他立刻就收回了小印:“哦,是我唐突了。信物就罷了,橫豎表舅去濟寧是要任父母官的,那邊分號的人不可能認不出表舅,到時候表舅只管吩咐他們就是了。”
吳少英真不知道該生氣笑還是該笑了。
秦含真忙打圓場:“趙表哥也是擔心表舅任上可能有需要用錢的地方。表舅雖然家底不薄,但凡事就怕萬一嘛。”
黃清芳抿嘴笑了笑:“不會有這個萬一的。”她陪嫁也很豐厚來著,不可能讓丈夫舉債。
秦柏便問趙陌:“可是濟寧當地出了什么變故?”他知道這個未來孫女婿在御前得臉,消息一向很靈通。
趙陌笑了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回頭我再與表舅細說好了。其實銀子應該是沒什么用武之地的,我只是以防萬一而已。真有用得著的地方,表舅千萬別與我客氣,只需要事后修書,告知我一聲就好。皇上面前,有我兜著呢,表舅不必擔心會被人算計了。”
吳少英嚴肅地點了點頭,眉間微微皺起。
秦含真聽出來了,濟寧當地似乎還真有點什么事兒?不過趙陌既然說不要緊,那她就相信他一回吧。當然,回頭單獨相處的時候,她還是得找他問清楚的。
眾人聽趙陌說了,就沒有多問。真有大事,趙陌是不可能不提的。若只是小事,吳少英身為一地父母官,自然要憑真本事去解決,否則接下來三年,他在濟寧州如何能服眾?他與黃清芳夫妻便都挺淡定的,覺得自家穩得住。牛氏開始有幾分擔心,叫秦含真與趙陌合力安撫幾句,也很快把事情拋到了腦后。
她只感嘆:“少英和廣路這么快就要走了,那我接下來想要找人商量正事兒,都難了,真讓人煩心。”
秦含真笑道:“祖母可以找我商量呀?”
牛氏看了孫女兒一眼:“找你不成。我要商量的是你爹的婚事呀!”
原以為已經逃過一劫的秦平頓時又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