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勝男、小馮氏與虎嬤嬤三人作為送嫁妝隊伍的帶頭人,此時已經身處肅寧郡王府里了。
雖然兩家人很熟悉,常來常往,但新翻修好的肅寧郡王府,秦家三個房頭都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大家比較熟悉的,還是街道對面的別院。無論是秦含真還是秦簡,都去過好幾回,虎嬤嬤也曾奉牛氏的命令,往別院去送過十幾次東西了。如今總算看到了這新建的郡王府是什么模樣,她們都挺滿意的。
這其實是一座相當規整的郡王府,一梁一柱都是照著本朝宗室郡王該享有的規制來的,不曾有半點兒出了格的地方。大體上,也是非常標準的三路四進格局,還帶了個花園,雖說稍嫌呆板了一點兒,但勝在規整嶄新,看起來給人的感覺足夠肅穆體面。
若想要挑有什么不足之處,大概就是郡王府里的花木不太茂密,也不夠精神了。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這畢竟是新翻修好的王府,即使提前幾個月移植了各種花木,也比不得那些種了好幾年的花樹精神,更別提前一個多月的時間,京城一直大雨暴雨不斷,就算是種下去后養活了的花木,也受不了這么多的雨水浸泡。如今郡王府里的花木看著還算齊整,已經是花匠能干,郡王府管事用心了。
蔡勝男與小馮氏前后看了看自家閨女秦含真未來的新居,心里也就滿意了。這時候虎嬤嬤已經指揮著下人把抬進門的嫁妝在郡王府正院正房前的院子里一一擺開,那叫一個珠光寶氣、琳瑯滿目。前來幫襯趙陌辦喜事的幾位宗室女性長輩,都連聲夸獎新娘子娘家富貴,出手大方。其實休寧王妃與永嘉侯府的女眷最熟,甚至連虎嬤嬤她都熟悉,便先與蔡勝男妯娌主仆三人先聊起了天。
等到后頭陪嫁的家俱到了,休寧王妃忙道:“快把正屋的門打開,將家具都鋪陳好吧。這院里幾間屋子都空了,就等著新娘子陪嫁的家具到了。”肅寧郡王府的內務事費媽媽連忙將正院里所有屋子的門都打開了,虎嬤嬤帶著押車的豐兒進去轉了一圈,見果然如秦含真事先交代的那樣,忙指揮著人手,把家具搬進屋中,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都照著早前設計好的,全數擺放妥當了。
原本空當當的屋子,頓時就不一樣了。
休寧王妃帶著幾個媳婦、侄媳婦與妯娌進來,慢慢地參觀著,又見虎嬤嬤與豐兒開始陳設床上的錦被鋪蓋,蔡勝男與小馮氏則在多寶格上添加擺設,不由贊嘆道:“府上的人也真是能干,才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都布置好了。這新家具也打得好,式樣大方又別致,上頭的雕紋,我在別家再沒見過。”
蔡勝男笑著從多寶格后頭轉出來對她道:“這都多虧了郡王爺早早把正院房舍的圖紙送到家里,然后家里又照著圖紙上的尺寸,打好了家具。至于家具的式樣與上頭雕刻的紋樣,則是我們家姑娘的主意。她學了好幾年的畫,光是想各種式樣,再描成圖紙,就費了小一年的功夫呢。能得王妃一句夸獎,也算是這一年的功夫不曾白費了。”
休寧王妃驚訝:“我早知道三姑娘的畫兒畫得好,卻不知道她還如此能干呢!”她的妯娌湊趣道:“就是這樣才好呢,既是自家往后要住的地方,自個兒親自畫了圖樣,打出家具來,不是比交到下人手上去安排,更合自己的心意?”
眾女眷都點頭稱是。還有人想起自己就沒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自個兒住的院子,心里還羨慕不已。也有人覺得這么做挺有趣,從前嫌繁瑣,她都是交給手下的人去弄的,如今想想,興許也可以自己試試,打發時間也好?那就拿新購置的別業試手好了。
永嘉侯府的女眷們自然不會理會別人怎么想,等她們將新房里的家具擺設床賬等物全都鋪陳好了,太陽也開始偏西了。她們與休寧王妃等人有說有笑地,高高興興分了別,各自回家。到了家中,自然就要向秦柏、牛氏與秦平等人報告自己在肅寧郡王府的所見所聞了。
秦含真旁聽,得知鋪陳過程一切順利,并沒有什么意外的變故,心里也松了口氣。她同樣沒去過新王府,只是見過圖紙罷了,還有些擔心家具與房屋之間會有尺寸偏差呢。如今既然沒有這個問題,就知道趙陌在這件事上有多么謹慎了。婚前的準備工作完成得如此順利,似乎也在預示著兩人的婚禮會同樣順利。她心里不由得甜了一甜。
只是蔡勝男也提到了一件事,她有些擔心:“曬嫁妝的時候,我與休寧王妃她們說閑話,就瞧見郡王爺那個小兄弟,好象是叫祁哥兒的,蹦蹦跳跳地帶著個丫頭出來看熱鬧,瞧那精氣神也挺好的,與郡王爺看上去也很合睦。不過郡王爺的父親……那位碩大爺,似乎并沒有露面。我尋機會私下問了費媽媽一聲,費媽媽雖然有些支唔,但也實話告訴了我,道是碩大爺并不曾上京,如今還在肅寧縣那頭住著呢。雖說郡王爺與碩大爺一向不大親近,但他一向有孝名,若是他父親連婚禮都不出席,只怕會有人說閑話吧?”
秦平皺了皺眉頭:“那個趙碩,到底是自個兒不愿意來,跟兒子又鬧起別扭了,還是廣路沒接他過來?”
這事兒秦柏倒是知道一些:“廣路先前曾經安排人去肅寧接他父親來京參加婚禮的,只是趙碩又行事過分了。太子殿下曾經向我抱怨過,好象是趙碩在肅寧好日子過得久了,又不肯安份下來,想要謀兒子手中的大權。郡王府的屬官沒搭理,他就鬧了起來,威脅說要拒絕參加兒子的婚禮。當時廣路還在南邊辦事,不曾回京,手下人報到京城來,皇上與太子殿下知道了,都十分生氣。皇上就做主,不必接趙碩上京了,皇家出面替廣路操辦婚禮,又有休寧王府幫襯,宗室長輩們都不會有異議的。因此,趙碩就不必出現在廣路的婚禮上了。”
當然,這種事傳出去畢竟不大好聽,所以肅寧郡王府沒有聲張,皇家也不曾明言。但是,親近的宗室人家都差不多知道了。休寧王妃今日也因此才會早早就到了肅寧郡王府主持大局,以男方家長的身份與女方送嫁妝的代表們接觸。
蔡勝男恍然大悟,笑道:“這也不是壞事,好歹不用再擔心那位碩大爺會在婚禮上鬧夭蛾子,掃了大家的興。”
她看向秦含真:“況且,有皇家貴人出面,我們真姐兒日后即使回了封地,在公公面前,也不用擔心會太受委屈了。做公公的沒有好名聲,人人都嫌棄的,真姐兒不必怕他什么。”
秦含真微笑道:“我不怕他。”誰怕趙碩呀?被兒子收拾了一回又一回的廢物,誰都能把他當傻子耍。她敢擔保,這一次趙碩威脅兒子,卻遭到皇家與宗室全員嫌棄的事跡,肯定少不了趙陌的操作。這么一來,她嫁過去后就真的不用擔心公公難纏的問題了,因為趙碩無論干什么事,所有人都會腦補他要使壞的。
趙碩混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個人才。
一夜無事。次日正是七月二十六,正是婚禮正日。
趙陌在半夜天還沒亮時就起來了,要在親迎禮之前先行醮戒。秦含真在家也不例外,同樣要天沒亮就起身醮戒。
醮戒禮十分復雜,可以說是婚禮中最為繁瑣的一道程序了。趙陌身為郡王,位份還低些,所以程序上要比較簡單一點,在自家郡王府里完成就可以了。據說太子殿下當年迎娶太子妃的時候,那才叫復雜呢。太子殿下身體又不好,光是醮禮,就足足花了半日的功夫。
禮部與宗人府都派了人來協助趙陌的醮戒禮,在郡王府前院設了酒饌案,各司其職,又有教坊司樂官演奏雅樂。趙陌穿著全身郡王大禮服,站在醮戒位上,在周圍多名官員的指示下,四拜四興。
雅樂聲越過街道與層層院墻,傳到了永嘉侯府里。這時候,秦含真也穿著燕居冠服,在宮中派出來的兩名宮人攙扶下,行著醮戒禮。
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拜了多少回了,反正身邊的司贊如何指示,她就怎么做。別人給她酒爵,她就照著先前學過的規矩去喝一口。別人給她果盒,她也拿了少許來吃。看宮中來人的反應,她應該沒有出錯。待拜過祖宗神位,奠過酒,讀過祝,又吃了些飲食,到父親與繼母面前拜了四拜,受了父母訓辭,她也基本上完成了醮戒禮的程序,在宮人與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全身翟衣,戴上沉重的郡王妃七翟冠,等待新郎趙陌的親迎了。
沉重的朝服實在叫人有些受不了,天氣雖然已經轉涼,但還有些熱意,沒過多久,秦含真的頭上、身上就冒出了汗來。雖然有豐兒輕輕扇動團扇替她降溫,但那種被層層包裹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還是讓人難受得緊。可是規矩在那里,宮人們又十分嚴格,秦含真也不敢多說什么,免得被人說閑話。
慶幸的是,趙陌沒多久就到了。這大概是托了兩家府第離得近的福?當然,兩邊的禮儀進程掐時間掐得準,也是重要的因素。
反正,當秦含真看到趙陌穿著一身大紅禮服出現在自家前院的時候,整個人都輕松下來,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