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在宮里忙活到了天黑,方才回到了肅寧郡王府的別院。
他一進門,便沿著抄手游廊直入后院,來到夫妻二人起居所用的軒室之中。秦含真驚喜地站起身上前相迎,不料趙陌連一句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便先快走兩步,一把將她抱在了懷里,緊緊相擁。
趙陌的語氣里猶帶著歉意,低聲道:“對不住,你嚇壞了吧?我竟然不在你身邊……”
秦含真驚訝過后,神色放緩,柔聲道:“沒事,我就是當時嚇了一跳,過后并沒有大礙。你是不是忙了很久?累了吧?快坐下。”又揚聲吩咐豐兒她們準備晚飯,再備下熱水,預備給趙陌洗涮。
趙陌卻顧不上這些,連外套都沒顧得上解呢,就緊緊摟住妻子,一起在羅漢床邊坐下了。他道:“我聽說消息的時候,人正在密諜司。他們把蜀王世子的黨羽全數擒拿歸案了。這事兒是我一直跟開的,我想著有始有終,便過去瞧瞧密諜司是怎么審問的。沒想到東宮會出事。等我趕到東宮時,你已經跟著太后娘娘離開了。等我追到慈寧宮,你又出宮了,我竟是與你走岔了道,錯過了!太后娘娘又叫住了我,有差事吩咐我去做,我一時脫身不得,直到這會子才能回家。”他拉著秦含真的手,擔心地一問再問,“真的沒事兒么?我聽他們說,陳良娣死得挺慘的,流了一地的血。”
“真的沒事。”秦含真笑著輕輕拍了拍趙陌的手背。現在看起來受驚的不是她,而是趙陌呢,瞧他那一臉擔憂的模樣。她反攬住了他的腰,撒嬌道:“陳良娣死的時候,也就是血流得多些,除此之外也沒什么嚇人的。我陪太后娘娘過去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并沒有瞧見陳良娣發瘋的模樣。當時那個亂,我也會走到跟前去看得太仔細,匆匆掃兩眼就算了,后來更是很快就轉移了陣地。跟我比起來,倒是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受到的驚嚇更大一點兒。”
說起太后娘娘吩咐趙陌去辦事,秦含真也有話說:“太后娘娘明知道我剛走的,又知道你急著見我,卻還是將你留下來使喚。我還在想,太后為什么要賞我一匣子好珠寶?莫非是封口費?可就算她老人家不給我這個,我也不敢在外頭胡亂說話呀?如今我才算是明白了。那哪里是封口費?分明就是我男人的辛苦費呢!”秦含真笑得眉眼彎彎,“來來來,我的郡王爺,咱們一塊兒去瞧瞧太后娘娘賞賜的好東西,看她老人家都拿什么來收買你了。不過你看過就算了,還是交給我收著吧。我替你攢家底,將來好給你做漂亮衣裳穿。”
趙陌聽到妻子打趣的話,心里才總算放下心來,知道她并沒有受到驚嚇。只是太后娘娘賞賜的好東西,被秦含真這般解釋,他也覺得好笑:“喲,看來我是錯怪太后娘娘了,并非她老人家不體恤我這個小輩,實在是我媳婦已經先一步收了太后娘娘給的工錢,所以我也只好為太后娘娘出工出力了。”
小夫妻倆互相調笑一番,秦含真又把那匣子珠寶取了過來給趙陌過目。趙陌掃了幾眼,揀出幾塊成色非常好的寶石道:“這幾個不錯,做成單簪,不必什么復雜的雕飾就已經很好看了。你讓阿壽交代下去,叫咱們肅寧那邊的王府里養的匠人費些心思,打幾支好簪子出來,預備萬壽節的時候戴。那一陣子,估計你要出席的宴會不少,需得添些行頭。”
秦含真也覺得那幾塊寶石不錯,道:“我瞧那些珠子也很好,正打算尋幾顆菩提子配上,親手串個十八子手串,預備新年的時候獻給太后娘娘。正好東西是太后娘娘賞的,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趙陌笑著贊好,又將珠寶匣合上:“太后娘娘賞的,果然是好東西。她老人家對于喜歡的晚輩,向來是很大方的。越大方,就代表她越喜歡你。從前也不見她對你這么大方,想必是你今日表現得好,十分合她老人家心意。”
秦含真想了想:“我也沒做什么,就是閉嘴不插話,幾乎全程裝啞巴,存在感低極了。除了見到太子妃的時候,我上前喊了她幾聲,旁的時候都只是跟在太后娘娘身邊而已。”
趙陌道:“這就足夠了。太后娘娘喜歡知所進退的人。你不多言,又不是呆呆地什么都不知道,在應該開口的時候懂得開口,替她老人家說話,這就是你的伶俐處。但若是太過伶俐了,她也會不喜呢。你本就不是愛管事的人,這樣就很好。太后娘娘能賞你這么多好東西,就是說你做對了。”
秦含真嘆了口氣:“她老人家不說,其實我也摸不清她的脾氣呢。既然她覺得我裝啞巴好,那我就繼續裝下去吧。說不得她更喜歡我了,出手也更大方些,就連你的工錢,也能跟著上一個臺階,省得你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還不夠飯錢呢。”
趙陌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就要去撓秦含真的癢癢:“郡王妃說什么來著?!”秦含真尖叫著躲過他的手,笑著抱住珠寶匣跑了。
趙陌沒有追上去,秦含真放好珠寶匣回來,倒催著趙陌去洗漱換衣了:“臭哄哄的,你還進門就來抱住我不放,差點兒沒把我熏暈了!”
趙陌面露無奈地被她推著向凈室走:“我這不是擔心你么?若不是內城不好縱馬,我都恨不得騎快馬趕回來!當初擇址建郡王府時,一心只想著離你家近些就好,沒預料到會有今日這樣的事發生。路上我還有些后悔,想著要是能把郡王府建在皇城邊上就好了呢。”
秦含真道:“現在也離得不遠,回娘家還方便。你也就是偶爾想想罷了,真叫你住到皇城邊上去,你估計又要抱怨了吧?”
趙陌想想也是。離宮里太近,說不定進宮的次數也更多,陪媳婦兒的時間就更少啦!
凈房里已經準備好了大浴桶。秦含真伸手試了試桶里的熱水,覺得剛剛好,就轉身去替趙陌脫衣。
趙陌一邊配合地將身上層層衣物脫下,一邊嘆道:“天氣這般涼爽,結果我還是忙得出了一身的汗。東宮那位陳良娣,真是活著時總給人添堵,死了還要給人添麻煩!”
秦含真親自服侍趙陌簡單地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家常衣裳。兩人今日都沒什么閑心玩些小花樣,洗完就手挽著手回到正堂去了。這時,豐兒已經帶著幾個丫頭將晚飯擺好了。
因秦含真想著,趙陌今天可能會很忙碌,晚飯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時間休息,就讓廚房一切從簡,只做了幾樣清爽美味又能滋補身體的菜色,湊足四菜一湯,再添上飯,也就足夠了,不必弄那許多花樣。她也同樣還未用飯呢,小夫妻倆落座后,便安安靜靜地對坐用餐。不到兩刻鐘的時間,晚飯結束,豐兒上了淡茶,撤了殘席。秦含真拉著趙陌一起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一邊喝茶,一邊說話,方才有空談起今日發生的事。
秦含真走得早些,趙陌對后續發生的事情更了解一點。他告訴秦含真:“陳良娣屋里搜出了做過手腳的藥香和墨汁,東宮那邊也審過纖草了,還牽連出了幾個東宮的內侍與宮人,都是參與過算計陳良娣一事的。纖草在重刑之下,也招供了。她倒不是為了幫楚渝娘,而是另外奉了蜀王世子之命,在秋嬤嬤的安排下算計陳良娣的。他們給陳良娣下藥,原是為了日后,等到楚渝娘生下皇孫時,可以借陳良娣這把刀,去對付太子妃。陳良娣中藥時日長了,昏頭昏腦的,又對太子妃猜忌日久,還不是任由他們擺布?只瞧陳良娣臨終前說的那些指責太子妃的話,就能知道這計謀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半。”
若按照蜀王世子原本的計劃,陳良媛若生下皇孫女,那就沒事,要是生下了皇孫,那就由纖草一干人等設法,偽造出孩子體弱夭折的假象,給楚渝娘的孩子騰出路來。等楚渝娘之子成為唯一的皇孫后,太子也差不多該到繼位登基的時候了,陳良娣才出面指證太子妃害了大皇孫與自己,無論證據是否足夠,太子妃品行有瑕,沒資格正位中宮,皇后就會押后不封。等到楚渝娘把太子妃與陳良娣都熬死了,陳良媛家世又比不得她,若能再加上楚正方的助力,最好再哄得太子妃開口,讓楚渝娘上位做貴妃甚至是皇后,都是順理成章的。如此,楚渝娘之子成為了嫡出的皇子,繼位資格就妥妥的了。無論日后太子是否再有別的子嗣,也無人能越過他去。
這是日后的計劃,可惜,蜀王世子在自己的陰謀下斷送了性命,陳良娣提前被放了出來,也就提前發作了。也許是纖草等人頭一回給人下這種害人的藥,也沒把握好份量,似乎藥效有些重,竟使得陳良娣在癲狂之下激動自盡了。不過她對太子妃的指責,看來也并不是全無效果。至少,如今皇室內部,人人都對太子妃產生了疑心。太子妃的反應也不象是心中無愧的模樣,這個局勢還真有些讓人頭痛呢。
不過,總管太監審問纖草等人時,也得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情報,那就是楚正方夫妻也對太子妃下了藥。蜀王世子會想到對陳良娣下藥,正是受此啟發。雖然兩種藥并不相同,但太子妃只是中得輕一點,卻同樣會有被下藥之人控制的效果。
秦含真吃了一驚:“什么?這是什么意思?楚正方夫妻給太子妃下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