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秦松與許氏夫妻二人先后入土為安,秦家人的生活回復到了往日的平靜之中。
承恩侯府、永嘉侯府,連著秦家二房,都有孝要守,因此目前都處于閉門謝客的狀態,也就是關系比較近的親戚族人之間,還維持著低調的往來。永嘉侯府中,定哥兒出了滿月,蔡勝男也坐完了月子,可以重新執掌府中中饋了,小馮氏也重新回到了輔佐的位置上。二人合力,把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令牛氏十分舒適地再度過上悠閑的養老日子,每天只需要陪老伴秦柏說說話,散散步,逗弄一下孫子孫女們,快活似神仙。
永嘉侯府眾人本來就不熱衷于社交生活,閉門謝客的日子也并不難過。就是秦安有些個坐不住,他是在軍營待慣了的人,如今卻只能窩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熬完了一年的齊衰孝期,才能重回軍營,哪里適應得了?幸好莊哥兒如今已經過了周歲,能跑能走了。小馮氏推說自己管家事忙,又身嬌體弱,扛不住兒子整天亂跑亂跳的體力,把看孩子的責任交給了丈夫,秦安才算是有了新差事,不至于無聊到發霉的地步。
他每天抱著小兒子到處來去,似乎也尋到了新樂趣一般。這個孩子自打出生以來,都是由母親、祖母與伯娘和姐姐們照看著長大的。秦安長駐軍營,雖然心里對孩子也很疼愛,但并沒有跟他相處過多長的時間。如今被孩子鬧得滿頭大汗了,他與孩子的關系反而更加親近,心中的疼愛也更加真情實感了。
只是秦謙總是三不五時就會跟著秦克倫或其妻子過來給秦柏與牛氏請安,也經常去看望秦含珠與莊哥兒,自然少不了跟親生父親見面的時候。他挺拘束的,秦安看到他,表情也十分不自在,干巴巴地說兩句話,都是以堂叔的身份說的,然后就飛快地抱著小兒子離開了。他這么做,別說秦謙很尷尬,就連牛氏,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牛氏私下跟大孫女兒秦含真抱怨:“你叔叔太過分了!謙哥兒怎么說也是他的親骨肉!他成天在謙哥兒面前抱著莊哥兒,父子倆那般親熱,卻連跟謙哥兒多說一句話都不樂意,叫謙哥兒心里怎么想?當年他還舍不得我把孩子帶走呢,好象真是個慈父似的,如今呢?哪兒有他這樣做爹的?!”
秦含真對這種狀況自然是無能為力的,反而倒過來勸牛氏:“謙哥兒已經過繼出去了,如今是克倫叔的兒子。他跟五叔既然已不再是父子,疏遠些也沒什么壞處,至少克倫叔克倫嬸就不會誤會他養不熟什么的了。我覺得五叔這個態度才是正確的,他本來就不該跟謙哥兒多親近。”
牛氏有些訕訕地道:“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只是你叔叔也用不著待謙哥兒這般冷淡吧?就拿他當定哥兒似的看,不成么?就算謙哥兒過繼出去了,那也依舊是秦家的兒孫,名義上是他的侄兒呀!”
秦含真笑道:“定哥兒跟謙哥兒當然是不一樣的,我父親與克倫叔,對五叔來說,親近程度也不一樣呀?其實祖母您這有什么可生氣的?日后讓底下人注意些,別叫謙哥兒再遇上五叔與莊哥兒親密玩耍時的情形,就可以了。我甚至覺得,謙哥兒到咱們府里,在您院子里玩就可以了。您打發人把含珠帶過來與他一道玩耍,也是一樣的。至于莊哥兒,五叔愿意陪他玩,那就讓他先跟五叔一塊兒待著唄。五叔通共也就是這一年的孝期,過了這一年,又要回軍營去了,到時候莊哥兒還能不能再跟親爹這么親密地天天相處,可就很難說了。”
牛氏想想也對。雖然她很疼愛謙哥兒,但謙哥兒畢竟是過繼出去了,如今在新家也過得十分舒心,還能經常在她膝下承歡。過去幾年祖孫分離的種種遺憾,都得到了彌補,她心中早已沒有了那種牽腸掛肚的強烈情感了。既然秦安無意再與親生兒子親近,她又何必強求?萬一破壞了原本給秦謙安排好的家庭、親人與前程,那豈不是反而害了謙哥兒么?對秦安與莊哥兒,也不見得有什么好處。
牛氏哀聲嘆氣地,終究還是保持了沉默。過后,果然就沒有再讓秦謙自己去西院尋秦含珠玩耍了,基本都是把孫輩們叫到自個兒的院子來,與秦謙相見。孩子們聚在她眼皮子底下玩笑,她還樂得開心呢,曾經的那點子愁緒,早就拋到腦后去了。
時間進入了六月,盛夏時節,京城里各家各戶都開始舉辦各種消夏玩樂的聚會,還有不少有閑有錢的人跑到城外山中避暑去了。京城里仿佛也空了不少似的。但這些事,自然跟秦家幾個房頭無關。永嘉侯府是顧慮剛生出的定哥兒,不打算勞師動眾地搬家,又不可能丟下孩子不管,因此只在府里做了各種防暑的準備工作,就繼續家里蹲了。至于承恩侯府,則傳來了姚氏病倒的消息。有她牽制著,其他人也不好輕動了,最終只有小二房的秦叔濤與閔氏商量過,帶著孩子們到京郊的莊子上小住一陣子。
許家二房的人還打算要跟著一塊兒去呢,叫許嶸過來請求,不過秦叔濤沒答應。因為他們一家回京丁憂,原本已經回到保定繼續學業的許嶸又放棄了那邊的師叔與人脈,重新回到京城,再度在劉先生門下讀書。秦叔濤提攜他,不是想把女婿困在身邊,而是真心指望他能掙出個好前程來,配得上自家閨女的,又怎會容許他為了玩樂之事,便又丟下學業出城去呢?他發了話,許家二房自然不會有異議。雖然如今承恩侯府對許家二房,不象對許家長房那樣徹底斷絕了關系,但也不如先前那般親切熱絡了。
秦家人心里清楚,這可能是因為許氏已去世,秦仲海用不著再哄母親開心了。但許家二房卻懷疑,是因為許二奶奶在許氏面前泄露了許大奶奶要求兒子休妻的消息,導致許氏抱病前往許家長房,被氣得吐血,最終不治身亡,所以全家都被遷怒了。他們自個兒心虛,對秦家人更加殷勤小心,半句違抗的話都不敢說。就連對許家長房,也跟著疏遠了。據說許崢夫妻跟著岳父去了后者任上,家中只剩下許大爺、許嵐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許大奶奶被送到城外家庵里靜修去了。許大爺與許嵐過得慘兮兮的,可許家二房都不愿插手了,他們還能怎么辦?只能老實守孝度日。許大爺能否在三年孝期結束后成功起復,還是未知之數,許嵐的婚姻,卻已經注定要被耽誤了。
六月初三,同時也是秦簡的生日。因全家都在孝期中,大擺宴席是不可能的了,姚氏臥病,小二房出城避暑,便連家宴都成了奢望。承恩侯府中,只有秦仲海陪著兒子用了一頓飯,就放他回自個兒院子里與兒媳婦團圓了。余心蘭倒是十分用心,親自下廚給秦簡做了一碗長壽面,雖然是全素的,但也十分清淡美味。秦簡不顧剛剛才吃過午飯,十分捧場地把整碗面給吃光了,連湯汁都一滴不剩。
余心蘭開開心心地命人把光碗撤了下去,臉上不由得露出燦爛的笑容來。秦簡也含笑看著妻子,兩人手拉著手,說不出的恩愛纏綿。
秦含真在旁,只覺得有些閃瞎了眼。她轉開頭去,沖坐在一旁的丈夫趙陌甜甜一笑:“我想吃瓜子兒。”趙陌笑著回答:“好呀,我剝給你吃,你想吃五香的,還是玫瑰的?”邊說還邊親自剝起瓜子來了。
秦簡被打擾了與妻子含情脈脈對視的溫情一刻,忍不住抗議:“你們在我屋里做什么?秀恩愛么?就不能回你們自個兒家里再秀?!”這個說法是從三妹妹秦含真處學來的,他馬上就用上了。
秦含真哂道:“說得好象你沒有秀一樣。要不是你秀了我們一臉,我們也用不著秀回去!”
余心蘭微紅著臉,低頭忍笑。
趙陌則把剛剝好的瓜子仁兒放到妻子手心:“其實我們并沒有在秀什么恩愛,所有的言行,都是自然而然的,每日皆是如此,再尋常不過了!”
秦簡深吸了一口氣:“你們不是來給我賀壽的么?怎么一開口就是氣人呢?!”
秦含真嘖了一聲:“這有什么好氣人的?說事實而已,你也可以說呀。”
余心蘭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
秦含真見她氣色比前兩日見到時,有了改善,方才稍稍放心了些,但還是忍不住道:“你真是太不走運了,才被診出喜脈,就趕上家里接連有喪事。你雖然不用去靈堂上哭喪,卻也要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把喪事辦完了,正好可以歇一歇,卻又遇上二伯娘病倒了,三伯娘還直接出了城。你如今連個幫手都沒有,家中事務都要獨力打理,若不是大堂哥偶爾還能給你搭把手,我都怕你堅持不下來。你前兩天的臉色多可怕呀,如今總算是好些了。”
余心蘭笑笑:“這原是我應該做的,哪里算是辛苦了呢?適應之后,也沒覺得有什么累的。前兒我臉色差些,是因為沒睡好的關系,如今已經沒事了。好妹妹,你不必為我擔心。”
秦簡道:“我那時也嚇了一跳,先前真真是疏忽了。如今請過太醫來給她改了養身的方子,已經大有起色。”
秦含真又問:“二伯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累得病倒了,也不至于這么長時間,還沒有起色吧?是不是先前請的大夫不擅長這個癥侯?為什么不正經請位太醫來呢?”連余心蘭臉色差,承恩侯府都請了太醫,沒理由姚氏久病,他們卻只請府外的大夫來瞧吧?
聽到秦含真的問題,秦簡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端起手邊的茶碗,低頭喝了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