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位于北留的寧云燕則很想去看陽城的花燈。
但是她卻不能去,這讓她很生氣。
“咱們鎮上的花燈也很好看啊,那么遠那么冷,何必非要去陽城。”寧大夫人和藹的說道,撫著女兒的頭。
寧云燕扭過身子。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她說道。
北留寧家所有人今年都謝絕了親友的邀請不會去陽城看花燈,而方家要大辦花燈節且許下一千兩銀子選花燈魁首的消息也早就傳來了。
寧大夫人笑了。
“何必跟草蟲爭春秋。”她說道,臉上笑,眼中卻是幾分寒意,“你哥哥說的對,暫且避讓,讓大家都看到他們的輕狂,至于讓他們得到教訓并非要在這一時,以后日子還長呢。”
聽到是哥哥的意思,寧云燕的神情柔和了很多,以后日子還長,哥哥一定會為她出氣的,她乖巧的點點頭。
“那哥哥呢?會和我們一起去鎮上看燈嗎?”她又問道。
寧大夫人搖搖頭。
“你哥哥出門和幾個同窗去拜訪啟蒙先生,那天還趕不回來。”她說道。
過年是家中親友多走動的時候,尤其是二叔一家也歸來,今年家里的親友肯定很多,哥哥卻在這個時候避出去,一定是因為那句身價比青樓紅牌高的話。
沒錯,那句話不僅在陽城傳遍,現在北留也都知道了,那些親友們肯定也都知道了。
寧云燕垂下頭,將手帕狠狠的攥住。
君蓁蓁,以后日子長著呢,你等著瞧。
元宵節一眨眼就到了。
方家三個小姐都換上新衣,擁簇著同樣穿了新衣裹著厚厚斗篷的方承宇走了出來。
方大太太猶自擔心,往方承宇的懷里揣手爐。
“母親,已經有一個了,腳下還放著腳爐,車上有暖爐。”方錦繡說道。
“晚上天冷。”方大太太再三摸了摸方承宇的手。感覺溫熱才稍微放心。
承宇跟大家不一樣,他的經脈損耗血脈不暢,比別人更怕冷。
這話當然沒有說出來。
方承宇含笑任憑母親查看。
“也不用走太遠,咱們門前的街上就是。”方老太太說道。
以往方家承辦的花燈占據陽城最顯著的地方火神廟街。但今年為了方承宇觀燈,方家多包了一條街,便是他們門前這條,而且置辦的比火神廟街那邊更熱鬧。
二門前只有一輛車,去觀燈要去火神廟女孩子們要坐車。今年只在門前就不用坐車了。
這車只讓方承宇用。
幾個小廝將方承宇抱上車,方大太太親自坐上去陪著。
“好了。”方老太太看了眼。
三個孫女站在她身邊,再然后是元氏和蘇氏兩個妾,遠一點站著君蓁蓁和她的丫頭。
一眼望去紅紅綠綠珠寶釵環熠熠生輝,只是沒有男人。
“開門,我們觀燈去。”方老太太收回視線,抬腳邁步。
林立的仆從們立刻應聲,幾個小廝涌過去將門推開。
門外璀璨恍的燈光便涌了進來,同時喧嘩聲四起。
“出來了出來了。”
門外已經擠滿了人,隨著方家大門的打開。所有人頓時張望,引得人潮洶涌。
方家的少爺已經快要十年沒有出過家門,對于陽城人來說他只是存活在閑言碎語中的一個人。
“有錢,有錢又怎么樣?方家那個癱子有錢,還不是年紀輕輕要死。”
今日那個癱子要出門賞燈了,很多人都爭來看這個癱子的廬山真面目。
這種場面方家的人已經想到,雖然這場面有些諷刺,但方老太太依舊身形端正神情平靜。
“哎呀真是丟死人了。”柳兒撇嘴說道,“小姐咱們往后點。”
君小姐笑了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目光掃過這些人群。
門前并沒有被民眾堵住。方家的家丁將人群擋在兩邊,除了家丁還有一群衣著華麗的男人女人等候,看到方老太太等人,一眾人都圍上來。
“這是票號的掌柜們吧。”君小姐低聲問道。
柳兒哪里關心過這個。不過她是盡職盡責的丫頭,立刻轉身問別的丫頭仆婦。
“是。”丫頭仆婦們答道。
君小姐的視線落在已經站定在方老太太身前恭敬行禮的一個老者身上,其他的掌柜們都站在他身后,顯然以他為尊。
“那是宋大掌柜。”丫頭說道,“是當年老太爺留下的老伙計。”
宋大掌柜是和方老太太一般年紀,君小姐看到方老太太面對這大掌柜露出和藹的笑。同時伸手挽住了跟隨宋大掌柜上前的一個年長婦人。
看起來關系很是親密。
君小姐移開視線,看向街面上。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
“還走不走啊,看燈還是說話啊。”柳兒大聲說道。
只可惜一片喧鬧,遠處還有炮竹煙火,蓋過了她的聲音,好在方老太太沒有人再和這些人寒暄,迎著眾人的視線邁步上街。
三個姐妹緊緊跟在方老太太身后,她們當然知道這些人是在看什么熱鬧,但面對眾人的視線雖然緊張但也并沒有畏怯。
“二姐,我做的燈擺在前面。”方錦繡還笑著說道,一面伸手指著,一面回身看向跟在后邊的車。
她想喊一聲小弟,但到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她沒有喊,四周圍觀的民眾卻忍不住喊起來。
“方少爺。”
“方少爺。”
方家的這輛馬車很豪華,精美的車簾擋住了車里的人,大家可不是來看車的。
“這怎么看燈啊。”
“掀起車簾啊。”
“方少爺,看看我做的燈。”
各種真心假意叫囂的話不斷的砸過來。
坐在車里的方大太太忽的想到美男子被人看死的故事,相比于衛玠方承宇身體更弱,而且這些人也不是為了欣賞美。
“車走快些。”方大太太忍不住催促道。
方承宇卻伸手掀起來車簾。
這動作太過于突然,方大太太失聲,而外邊看到車簾的晃動更是一陣嘈雜的喧囂。
“承宇。”方大太太伸手按住車簾,神情不忍。
她真不忍自己的兒子被人當做玩物一般圍觀。
方承宇拉著車簾的手沒有松開。
“母親,我沒有做錯事。”他說道,“我不覺得丟人。”
是的,他沒有錯,為什么不能見人,為什么怕見人,他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出現在人前。
方大太太看著他一刻,將另一邊的車簾也拉開。
“好,承宇,看燈。”她柔聲說道。
方承宇對母親綻開笑容。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街上第一層花燈處,這是一架燈樓,兩邊各懸掛九十九盞晶瑩剔透走馬琉璃燈,隨著其中軸心轉動,流光溢彩。
所有人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車上,車上車簾被拉開,露出裹著黑色斗篷的少年,在黑色斗篷的映襯下他的臉越發的白,但在燈架流光溢彩的映照下,又變得熠熠生輝。
四周的人只覺得所有的光線都凝聚在這少年人臉上,一瞬間都看呆了。
這個癱子不僅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樣萎靡丑陋,反而是這樣一個玉人。
但這樣的玉人是今年就要死去的。
“真是太可惜了。”
所有人心里都同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