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大人突然的下跪,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君小姐,我這雙腿,只跪過天地君親師。”黃老大人因為腿疾身子發虛,幾乎跪不起來,整個人都趴伏在地上。
這一刻大家只看到一個垂垂老者,忘記了他的身份地位,看著這個可憐的將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人。
“求求你。”黃老大人以頭碰地,一下一下,花白的頭發變得散亂,額頭上沾了塵土,混在著眼淚讓整張臉變得狼狽不堪。
很多圍觀的婦人都忍不住流淚。
“當一條狼趴下時,大家都會把它當做一條狗。”朱瓚說道,“看來是沒人記得這老家伙每次跪下之后起來總要吃掉幾個人。”
四鳳的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一向嬉笑的面孔幾分嚴肅,卻沒有說話。
“君小姐真要救嗎?”張寶塘忍不住低聲說道,“她可以說救不了…”
“她?”朱瓚嗤聲,“舍得這個面子嗎?”
“這對君小姐來說也算是個機會。”四鳳沉默一刻,手依舊按在朱瓚的肩頭,忽的說道,“技藝展示了,名聲又算什么,況且她只是一個大夫,沒有人會苛刻她的。”
朱瓚嘴角扯了扯。
“她又不是一個大夫。”他說道。
身邊的兩個弟兄都看向他,神情不解。
不是大夫是什么?
“是個蠢蛋。”朱瓚說道,越過人群看著站在街上的被眾人避開而獨立的君小姐。
君小姐看著叩頭的黃老大人。
“君小姐,你能不能救啊,給個痛快話吧。”江百戶喊道,“大家都等著呢。”
君小姐抬起頭。
“我能。”她說道。
此言一出黃家的人歡悅,四周圍觀的民眾則神情復雜。
不是說救人不好,要是救的人是個好人該多好。
黃老大人被仆從攙扶著起身,似乎無力的渾身發顫的他低著頭,沒有人看到他眼底的兇光。
只要他兒子不死,你們都且等著。
君小姐邁步走過來,忽的又響起了叩頭聲,她的腳步一頓,看向身邊腳下。
那個四肢被廢血流不止,又適才被一腳踢昏死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時候醒過來。
她用力的梗著頭,一下一下的在地上碰著,血跡斑斑的臉抬起頭,發紅的眼看著她。
“求求你,求求你。”她啞聲說道。
適才白發老者叩頭求救自己傷重的兒子,現在這個豆蔻女子也在叩頭求。
她的傷也很重,但她求的不是救救她自己。
君小姐看著她,她身上滿是刀口,這刀口比不上當初的自己,但她肯定比自己痛苦。
因為她被亂刀砍死,死了也就死了,沒有痛了。
但這個女孩子卻不能死,要忍受著痛,還要忍受著接下來更大的痛和生不如死。
就算如此,先前她的眼里也只滿是歡喜,心愿達成,死而無憾。
但現在,看著走過來的君小姐,她的眼里滿是絕望。
那是前功盡棄的的失望,那是無可奈何的絕望。
很顯然她也知道君小姐是什么人。
“求求你,不要救。”她一下一下的叩頭,喃喃說道,“不要救他。”
君小姐眼發澀視線頓時模糊。
位置是相對的,王之策說過。
每個人在困局的時候,都期盼過有人從天而降相救。
能救人的人會被視為神仙,視為菩薩,被感激被拜謝。
但這是對于被解了困局的人來說。
被解困的人是感激的,那故意早就這個困局的人呢?
對他們來說,這個解了困局的人并不是值得感激的,也不會視為菩薩,反而是惡魔,只有功虧一簣的惱恨。
君小姐看著這個還在叩頭的女孩子。
她一個人逃出生天,背負著血海深仇。
她怎么樣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又怎么樣決定報仇雪恨。
她手歪在一旁,攤開的手心可以看到一層繭子。
為了適才對黃小大人那一刀,她是不是日夜不停的練習著?
“求求你。”她抬著頭,血跡也擋不住她越發慘白的臉,她已經沒有力氣叩頭了,只能點著頭,喃喃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
“賤人!”
旁邊的黃家的家丁罵道,抬起腳就沖著這女孩子的臉再次踢過來。
君小姐伸手抓過柳兒手里的藥箱,同時轉身。
好巧不巧的藥箱重重的打在了這家丁身上,他哎呦一聲踉蹌向前跌去,抬起的腳也落在地上,絆倒了另一只腳,整個人摔爬在地上。
“啊,對不住。”君小姐說道,忙伸手去攙扶。
“你這人怎么不看路。”柳兒不高興的喊道,“你擋著我家小姐了,還不想不想給你家人看病了?”
旁邊的人被柳兒喊得有些懵,是這家丁不長眼擋路了么?
不過現在顧不得這個了。
“都讓開,快請君小姐。”黃老大人喊道。
聽到這句話,有些亂的家丁忙停下,君小姐看著躺在地上的黃小大人,將手里的藥箱拎了拎,就要抬腳邁步。
聽到這句話,站在一旁的唐大人此時此刻稍微回神。
有君小姐在,黃小大人就一定沒事了。
竟然恰好君小姐在,這是不是說也是天意?
唐大人按著亂跳的心口,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
而在人群外看著這邊的朱瓚,聽到這句話,也將肩頭一頓,抬腳邁步。
一直按在他肩頭上的四鳳立刻察覺,手上頓時用力。
“別動。”他低聲喊道,扣住朱瓚的肩頭,阻止他的邁步,神情肅重又幾分緊張,“真的不用,現在這樣挺好,不算糟糕,這姓黃的一躺少說半年,足夠解困局。”
朱瓚沒有看他,依舊看著場中。
四鳳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落在那正邁步的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只要治好他,就好,名聲而已,也不算困局。”他低聲急切說道,“現在不動才是無憂。”
如果她不肯治好他呢?
這個奸猾的女人,可不是什么有仁心的醫者。
朱肩頭一甩,人大步向前而去。
四鳳竟然沒能再抓住,心里喊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