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成國公沒有過定州城不入。
大軍按規矩駐扎在城外,成國公則和親兵副將在定州官將的迎接邀請下進了城。
這本就是他的城。
成國公轄領河北路,三軍聽令,州府協命。
雖然在進退上與皇帝的旨意相抗,三軍一部分人退兵不聽從成國公的調派,但現在成國公回來了,與皇帝的旨意沒有違背的且更沒有皇命處罰免職的時候,他還是這河北路的最高統帥。
他他敢率軍奔襲金人之境,逼得金人不得不全軍回防,他依舊用兵如神,勇猛無敵。
而且他還活著,且體康精神盛。
他依舊是北地的一座大山,威武不倒。
大廳里面見過后,宴席擺出來,上了大盆的肉,大碗的酒。
定州的官將們紛紛站起來要敬酒,就見站在成國公身后的年輕女子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什么。
成國公笑了笑,點點頭。
那年輕女子便指揮著一旁侍女在席面上撿了一些菜放在了成國公面前。
大廳里雅雀無聲都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國公爺受了些傷,在吃食上有些忌口。”君小姐含笑對眾人解釋道。
原來受傷了啊。
官將們的視線都落在成國公身上,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大事。
不過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格外的愛惜身體,大戰過后多少要好好的保養。
眾人于是都點頭應聲,還有人立刻要喚大夫來。
“不用,已經用了對癥的藥了。”那女子含笑說道。
眾人看了眼成國公,見他依舊含笑不語。
眾人便不再敢說什么。
有侍女忙要把酒壺也拿走。
“這個酒。”君小姐說道,看著廳內的諸人,“今日是高興的時候,應該喝。”
酒可以喝啊。
諸官將忙端著酒杯要請。
君小姐卻拿起酒。
“不過成國公不能喝。”她說道。
朱瓚心里咯噔一下斜眼看,果然君小姐的視線看向他。
“…上陣父子兵。”君小姐含笑說道,將酒壺放過來,“這酒也就讓世子爺替代吧。”
眾人的視線看向朱瓚。
朱瓚手扶著額頭一甩坐直身子。
“那是自然。”他哈哈笑道,伸手拿起酒壺,“來來,今晚不醉不歸。”
廳中諸人便立刻舉起酒碗哈哈笑著附和。
君小姐含笑退后。
眾人喝酒說笑著,視線都悄悄的看著,見她又對成國公低語幾句,成國公含笑點點頭,那女子便從側面退了出去。
直到這時,眾人心里才稍微松口氣,又升起怪異的感覺。
好像成國公和世子父子兩個都唯這女子馬首是瞻。
這女子誰啊?
“你不知道啊。”坐在后邊的一個將官對身邊的新趕來的官員低說道,“這就是成國公世子夫人。”
成國公之所以能從易州回來,就是因為這位世子夫人說動了順安軍,且親自跟隨前往。
“所以成國公和世子都聽她的也不奇怪了。”另一個官員低聲說道,“那可是救命之恩。”
前邊的人也忍不住轉身。
“這世子夫人是什么人啊?”他低聲說道,“聽說特別厲害,帶著什么青山軍,拿著好多神兵利器,要不然順安軍那些猴孫子怎么幾千人就所向披靡了。”
“能什么人啊。”有人低聲說道,“跟成國夫人一樣。”
周圍的人頓時挑眉,眼神閃爍。
“竟然又是土匪?”他們低聲說道,看向正和前邊高等將官們說笑的成國公,以及正拎著酒壺在父親身邊對來說話的將官碰碗暢飲的世子,神情有些同情。
這父子兩個都欠了土匪的人情,不得不以身相許,所以說男人長得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娶個土匪媳婦能這么厲害的話,我也愿意。”有人忍不住說道。
“拉到你吧你,也不看看你長得樣子。”四周的人呸聲笑起來。
前后皆有笑聲起,廳內氣氛歡悅濃濃。
朱瓚只覺得頭疼欲裂。
他按著額頭翻個身,抱住了軟軟的被褥。
“這群孫子,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嘀咕說道。
有冰涼的手巾放在了額頭,讓他不由打個機靈。
有人,陌生人,接近他。
朱瓚猛地睜開眼,就看到君小姐俯身靠近的面容。
“我去!你想干什么?”他喊道,抬手推去。
君小姐已經躲開了。
“看你醒了沒。”她說道,擺頭看了看床邊的矮幾,那里放著一個湯碗,“把藥喝了,頭疼會好。”
朱瓚收回手,戒備的看著她。
“這種事也不用你親自做樣子。”他說道,“讓個丫頭來就可以了。”
說著伸手端起藥碗。
“沒事別進我的屋子來。”他一面喝藥一面含糊說道。
君小姐看著他笑了笑。
“這是我屋子,你在我的床上。”她說道。
朱瓚噗的一聲將湯藥噴出來,顧不得擦拭就晃頭看左右。
他們被安排住的是定州府府衙,修葺的很是豪華。
暖香縈繞,擺設柔美,床的四角還墜著五彩珠子,俏皮又可愛明顯是女子的房間。
果然不是自己的房間。
“我怎么來你這里了?”他喊道,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慣用的褻衣。
他不由嗷的叫了聲。
“你..”他看向君小姐,神情又急又悲憤,“你脫了我的衣服!”
君小姐翻了個白眼。
“定州知府給安排五個最好的丫頭。”她說道,“就算你喝的再醉,她們也能給你洗澡更衣。”
朱瓚這才將手從身前小心的放下來。
“我為什么會在你這里?”他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把你送來的。”君小姐說道,“或者他們忘了我們是未婚定親,一個個喝的醉醺醺的,把我們當已經成親的夫妻了。”
丈夫當然和妻子住一起。
“我總不能把你趕出去吧。”君小姐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沒跟你一起睡。”
呸呸呸,一起睡這種污言穢語她都這么輕松的說出口,真是個不正經的人!
朱瓚瞪眼,盤坐在床上忽的冷笑一聲。
“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他說道。
君小姐看著他。
“你又想到什么了?”她有些無奈的說道。
“怪不得昨晚你讓我替我爹喝酒,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朱瓚伸手一指她,“趁我醉,生米煮成熟飯…”。
君小姐好氣又好笑,抬手將他的下去。
“朱瓚。”她喊道,“你想什么好事呢!”
“我沒想好事,那你說你為什么這么做?”朱瓚說道,收起了冷笑,神情沉沉,“你自己都說了,如果不是我爹,就不會冒險進易州去。”
君小姐默然。
“我知道這世上有大義,但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朱瓚接著說道,“你到底為什么對我爹我娘這么關心,不惜以身涉險?”
君小姐笑了。
“因為這是好事啊。”她說道,說罷轉身就走。
朱瓚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追上去。
“你別走,這事得說清楚。”他說道。
屋子里的低聲爭執在春日的清晨聽來彰顯著生機,嘈雜又溫馨。
外邊站著的丫頭們對視一眼。
世子和世子夫人關系真好。
郎才女貌,夫妻和睦,總歸是令人愉悅的好事。
丫頭們眼里滿是笑意。
但此時的京城,穿著褻衣坐在書房里的黃誠并不覺得這世間有什么令人愉悅的好事。
天越來越暖和,他的咳喘也重了,春花柳絮令他鼻息難受。
一個春天又來臨,他的年紀又老了一歲,老一歲就距離死更近一步。
他倒不是多么怕死,只是想要死的人還沒死,真是讓人不太愉悅。
“竟然這都死不了,這個朱山的命,真硬啊。”他嘆息說道。
感謝大家,謝謝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