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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哎呦喂

  蘇家人走了。

  那象征著干的好不如嫁的好的黑色捷達車,隨著冒煙兒的汽車尾氣,在這個小鎮卷起了不小的風浪。

  秦雪蓮她娘在屋里摔摔打打,一堆風涼話正說給她蔫了一輩子的丈夫聽:

  “看看人家那閨女,同樣是生丫頭,你瞅瞅你那種,全是賠錢貨,賠錢就算了,還得賠臉面!

  那苗翠花,個老妖婆子,心臟病就缺德缺的,還跟咱家絕交,嫌咱家磕磣,我呸!

  還有她那閨女,你瞅我剛才湊過去尋思問兩句二丫的事兒,她頭一扭,跟別人有說有笑的大娘嬸子的,跟我連個屁都沒放,媽了巴子的!”

  同樣的,也有很多羨慕嫉妒的婦女們,她們在插著棉襖袖子嘮嗑道:

  “哎呦,真是啥人啥命呦,咱要是得大病,一條路,挺死,人家是二十萬吶,不閃腰不岔氣的就掏出來。

  咱把這一身骨頭渣子炸碎了也不值二十萬啊,別說就心臟那么點兒地方了。”

  “真二十萬?我家那口子問過老蘇,說沒有,還說花錢也算借姑爺的。”

  “你可快拉倒吧,你問他家玉福備不住能打聽出來,老蘇頭那心眼子多的跟篩子似的,我懷疑就是他心眼子太多,他閨女福氣太重,兒子才那個熊樣。

  再說了,那是縣里老江家閨女說的數,說是嫌她哥給老丈人家花的太多,氣的捂了嚎風的,那還能有假?估計地底下老江太太都得舍不得那錢氣醒嘍。”

  “嘖嘖,說那些沒用,早我就說那小芹有福,圓臉盤大眼睛,打小見誰都不咋咋呼呼,文文靜靜還愛笑。

  你瞅瞅近些年,照我話兒來了吧?

  咱鎮上,她老早小轎車就坐上,我看她三金啥的也早就戴了吧,就生個丫頭,那江家老大還能當個寶似的。

  剛才你們看到了吧?那江家老大站出來幫蘇家迎來送往,兒子不中用,姑爺行啊,頂好幾個兒子,動不動還得瞅眼小芹臉色。

  嘖,瞅著人那閨女不蔫聲不蔫語的,挺有道行哈,老爺們整的明白。”

  “隨她娘,苗婆子沒玉福前兒,你看那老蘇被她擺弄的。人吶,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命,該著富貴命。”

  “哎呦,我可不跟你嘮了,我大孫女后個相對象。

  本來我還尋思讓她找個聽話的就行呢,現在看來,長相人品聽話啥的,沒大用吶。

  就是這條件必須得好,你們說是不是?

  我不圖借光啥二十萬,我圖都吃五谷雜糧的,別嫁個窮鬼,我大孫女她再連治病錢生孩子錢都沒有。

  我算是想開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跟誰過日子都有風險,沒錢風險更大,什么這個那個的,沒用。”

  這些站在胡同里的婦女們,她們完全忘了在小二十年前,也是這個聊天隊伍在評價:老蘇家閨女下嫁啦,哎呦真想不開啊,找那么個大窮家。

  擁擠的火車站里。

  江源達背著雙肩黑色大書包,他時不時得扯一下蘇玉芹的胳膊提醒跟住了,而蘇玉芹是挎著她娘,她爹拎著黑皮包跟在姑爺的身后,寸步不離。

  他們這種隊形,從過安檢、找候車室、排隊、檢票、上車、找軟臥包廂號,一路保持原樣,隊形很緊密。

  進了包廂,苗翠花就一屁股坐在下鋪上,摘下她的毛線帽子,腦門上全是汗。

  其他幾人也是,江源達將皮夾克半脫不脫的,站在包廂門那倒著氣。

  蘇長生拍了拍姑爺肩膀:“源達快坐那歇歇,帶俺們出門不容易。”

  “不用,玉芹,你把水杯翻出來,我給爹泡杯茶去。”

  蘇玉芹彎腰翻兜子,拿吃的喝的拖鞋、找毛巾,最后才在旮旯翻到茶葉包,看了看那包裝袋:“你拿的是男男的?”

  歇過勁兒的江源達,鼻子一哼:“你閨女現在可敢花錢了,比我喝的都好,你知道這多少錢一兩?我還不得嘗嘗?”

  苗翠花把皮鞋拉鎖拉開,聞言笑呵呵道:

  “敢花錢好哇,我把話放這,我大外孫女以后指定老出息了,我這可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搭。

  還記得當年你倆非要出門做買賣嗎?壓上了所有的本錢,那時候我和你爹那心吶,七上八下。

  你們第一趟掙錢回來就大包小包的,老敢花錢了,奶糖都五斤五斤的,給我心疼的呀,可現在再看看?你倆就挺有本事。

  源達啊,男男是隨你,以前不行,以前那孩子太老實巴交,到頭來這養女真隨爹了吧?不服不行,好像一眨眼就闖實的不得了。”

  蘇長生背手點頭,環顧了一圈兒軟臥車廂,很感慨接話道:

  “是啊,敢花錢,敢說話,敢闖實的孩子才差不了。

  我們這不就借光了?借你們光啦。

  我和你娘,以前別說軟臥長啥樣,就是睡硬臥都不敢想。

  哎呀,原來軟臥就長這樣啊?前些年,聽說領導干部都不行買軟臥票吶,開眼啦!”

  蘇玉芹遞給苗翠花一根旱黃瓜,才一臉驕傲道:

  “我信,誰不信我都信我閨女有出息。

  爹,軟臥算啥?你知道我家男男咋和我說的嗎?

  她說,等趕明兒要領我坐飛機去國外,看什么鐵塔什么橋。”

  江源達心里不舒服了,他閨女確實說過,而且是當他面兒說的都沒表示要帶他,風涼話道:“國內都擱不下你娘倆啦。”

  管著嗎?蘇玉芹甩了個大白眼后,繼續顯擺:

  “男男還說等她趕明兒掙錢啦,要讓我一身名牌呢。

  什么香奈兒哭泣?哎呀我也不懂,鞋也說了個牌子的,沒記住。

  完了包,說是都給我換上艾樓喂,說讓我拿艾樓喂買菜去,呵呵。”

  蘇玉芹說完就兩手托下巴看窗外,她現在只要一想到女兒,心里就亮堂的不得了,那是她所有的期望,她希望把她那份都帶上,要優秀,要高興,要幸福。

  蘇玉芹想到這,露出了期待未來、且不可多見的少女姿態。

  江源達斜眼飛過去看蘇玉芹,但嘴角邊卻是不屑,心想:媳婦你個大笨蛋,你就讓閨女忽悠吧,實際上花的都是他的錢,該謝他好不好,該謝你家老江。

  蘇玉芹還接著告訴苗翠花:“娘,你知道那些名牌嗎?都老貴啦,一件衣裳抵一家人工資錢呢,孩子說趕明兒都孝順我。”

  而靠在被子上,一直聽的笑不攏嘴的苗翠花,她點頭拍巴掌道:“真好,我不懂牌子,可我一聽那牌子名,我猜都能猜到老貴了,是咱東北三省哪個大廠家產的吧?那可不得貴。”

  “啊?”蘇玉芹一愣。

  “哎呦喂嘛,東北話,娘一聽就明白,東北產的。”

  而此時在教室的江男,她心里也正哎呦喂一聲。

  好慘啊,咋批卷子批的這么快?又被老師拎到黑板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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