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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蘇玉芹在公交車的后方站著。

  她一邊拽著把手,一邊探著身子看了看車后方,自然也就看到了熟悉的捷達車。

  過了一會兒,公交車開始繞路了。

  這公汽走的路線能和私家車一樣嘛,繞遠。

  她好信兒的又望了一眼車后方,抿了抿唇:嗯,還行,還跟著呢。

  隨后她就有座了,坐下也就不能時不時去望捷達車的影子了。

  她筆直地坐在那里,慢慢地陷進了回憶里。

  而此刻,和蘇玉芹同步的還有江源達。

  他是剛開頭真挺生氣,邊開車跟著大汽邊咬牙,心里氣憤地想:剛才就應該給那女人扛起來扔車里,費什么話,讓她犟。

  有時候蘇玉芹那人吧,看著是好脾氣,那都是外人認為的,不了解她。

  實際這些年過下來,他早就清楚那女人倔起來是又不愛說話又一根筋的,能把人憋瘋。

  都說他愛喝令她,咋不想想原因呢,就是這么給他磨的。

  慢慢的,隨著一分一秒過去,江源達開車在后面跟著跟著,他就一下子想起來,前些年的事了,很久遠的事,這么多年從來沒回憶過的一段記憶。

  前車的蘇玉芹回憶著:上一次江源達跟在她后面,就像現在這么跟著,是他們定親了。

  后車的江源達回憶著:

  那時候啊,老丈人可會過日子了,能掙錢會算計到什么程度呢。

  他想著,都定親了,沒啥事約蘇玉芹去縣里溜達溜達吧。

  頭好幾天前,他就跟村里有自行車的借車子,這都算人情呢。

  給別人那自行車,頭天晚上借來擦的干凈的,就惦記著想馱蘇玉芹,過個坑過個山包的,一顛簸,蘇玉芹就能摟他腰了。

  但老丈人卻總是能冒出來說:“你小子把這些泥鰍拉縣里賣了。”

  此刻前車的蘇玉芹也回憶到這個片段了,她笑了:

  所以那時候,她就在村口坐牛車,江源達是后座拉著一大筐泥鰍,猛蹬著自行車,跟在牛車后面。

  每當她偷摸的回頭瞅他,他保準也正瞅她呢,累的滿頭大汗沖她呲牙笑。

  江源達看了眼車窗外的高樓,也想到這了,樂了:

  時間久遠啊,想起那時候他們約會,哪像現在似的,小年輕唱歌跳舞喝咖啡滑個旱冰啥的,他和蘇玉芹得到了縣里先賣泥鰍。

  這賣泥鰍錢,不能亂花,到家還得上交給老丈人。

  說白了,所謂定下親,尤其是距離結婚日期還有段日子,那有姑娘的人家就合適了,因為家里會有一個傻小子時不常登門,這傻小子名義上叫準女婿,實際上就是個勞工。

  大地里那些活不算,就入秋幫老丈人家扛柴火,幫著弄柴火垛,累的全身滿臉都是灰,能手上打出好幾個火泡,幫著掰苞米,幫著刨木花,農活多了去了,干完了還得主動傻呵呵表態:“不累,還有啥活我能干?”

  至于干完活想吃點好的,想啥美事呢,不用給好吃的,準女婿嘛,應該的。

  他記得,丈母娘那時候會去后院薅把小蔥,洗幾個旱黃瓜,雞蛋醬端上桌,兩合面和粗糧摻的饅頭,端一筐。

  吃吧,就這個,饅頭夾雞蛋醬,他老丈人家當年還算條件不錯的呢,有的那找個窮老丈人,幫人干完活,人家告訴你:“趁天剛擦黑兒,快回家吧,”這就是連口飯都不給的。

  要是換現在這年輕人當女婿,誰能像他們那年月似的那么實在,真想往后男男有了對象,對那傻小子也這么下死手。

  江源達慢悠悠的開車,忽然蹙了下眉,琢磨到這一頓,納悶自己咋沒有印象蘇玉芹當時在干啥呢。

  前面公交車里的蘇玉芹,此刻正在抑制不住嘴角彎彎。

  她定完親了,那年,她比啥時候都享福,啥也不用干。

  因為娘舍不得,一想到她要嫁到別家了,所以連她當閨女時應該干的活,娘也不讓碰了,說讓她在家,趁著有限的時間多享享福。

  給她閑的啊,江源達在外面幫她爹干活,曬的累的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她就坐在閨房里,透過窗戶看。

  蘇玉芹回憶到這,控制不住的眼圈兒紅了,趕緊看向車窗外分散注意力。

  后面開著車一路跟著的江源達,也在同一時間抿緊了唇角,心里亂糟糟的,心緒很不平靜。

  當蘇玉芹在江男學校那一站下車了,江源達也到了。

  或許是因為倆人剛才太同步了,都想到了過去,這回再見面倒是你瞅我、我看你的。

  是蘇玉芹先開口的,她好聲好氣道:“一會兒,甭管老師說啥,你別罵閨女,收收脾氣,行嗎?”

  江源達把困惑說了,他不想再像以前那么武斷了。

  他也是就這么一個閨女,就給這一個孩子當過爹,沒啥經驗。

  他問蘇玉芹:“那咱倆,你也管不了她,我也不管她,咱自己家的事,自己清楚,她還不同其他孩子,能掙錢,這樣能不能眼里更沒咱們了?咱們不就沒有權威了嗎?”

  蘇玉芹一想也是,可她又馬上搖頭道:“權不權威的,咱們首先得占理,要不然她不服,她十七歲了,大姑娘家,不為別的,你要是不顧及場合著急訓她,會傷她面子。”

  江源達趕緊應承:“走吧,我知道了,走一步看一步,先給她面子。”

  要給江男面子的父母,雙雙站在了班主任面前。

  鐘老師未語先嘆,實話實說道:

  “我給你們打電話時,情緒有點激動,因為昨天成績下來了,我就很失望。

  我還以為江男能繼續給我驚喜,爭取考個第一,然后十分后,整個年級大考,我把她當黑馬一樣看,希望她殺到總榜前十五。

  結果喜沒有,只剩驚了,班里這次小考,我就是為十天后的年級大考摸摸底,她從第三名降到第十二,王爽都考到她前面去了。

  所以我就很生氣啊,先是通知你們,又找她宿舍幾個學生談,問問她出什么問題了,什么也沒問出來。”

  江源達說:“老師啊,太感謝你這么拽著她了,等我們見著她,我們會問的。”

  蘇玉芹跟著附和:“是啊,我們會跟她談。”

  鐘老師擺擺手,臉上露出了無奈:“我已經找她談過了,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問她有什么要對我說的,你們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嗎?她說沒有。”

  江源達看蘇玉芹:老師沒撒謊,這是江男。

  蘇玉芹回看江源達:這回答像閨女風格。

  然后倆人異口同聲表態:“我們會說她的。”

  但是鐘老師自己說完又心軟了:“你們也不要給她太大壓力,她一直是很有計劃性的孩子,不像十七八歲有的孩子心里沒數,得靠人提著脖領子,她不需要,注意一下溝通的方式方法,看看是哪出問題了,這樣我們當老師的,能給她各科補起來,尤其是這次化學,她考得很遭。”

  當父母的,一起“嗯嗯嗯。”

  鐘老師想了想又補了句:“今早上,我聽她說話嗓子都啞了。”

  當父母的,心里一起:“嗯?”

  只看高三尖刀班的后窗那,江源達和蘇玉芹一起趴在那望,觀察穿著白毛衣扎著馬尾辮的江男。

  現在教室里正上課呢,上午最后一堂數學課,

  當爸爸媽媽的決定,就趴在這一直看著吧,等到女兒放學好一起吃飯。

  叮鈴鈴,下課鈴聲打起。

  王爽先跑出來要去食堂,看到江源達和蘇玉芹很意外,撓腦袋說:“叔叔阿姨,我們鐘老師找你們來的?哎呀,她要不要那么夸張,就一次沒考好而已。江男?江男你爸媽來啦!”

  江男背對著門,收拾卷子的動作立刻一頓。

  江源達背著手站在教室門口,將女兒這一瞬的反應看在眼里。

  “爸,媽。”

  只說了這么兩個字,江源達不用任何人提醒得收斂脾氣了,他就心疼上了,孩子嗓子真啞了。

  “讓你媽幫你收拾書包,走,咱吃飯去。”

  蘇玉芹麻溜摟著女兒肩膀跟著進教室,幫女兒拿帽子手套,幫著穿好羽絨服。

  江男心理壓力大啊,爸媽越這樣,她越臊得慌。

  本以為自己是成年人心態,搞對象不會耽誤學習的,瞧瞧她,真丟人。

  而且一看父母那樣就誤會了,指定是覺得她是為成績上火。

  其實不是啊,是任子滔那大兄弟給她禍害的不輕,要把她一千多萬用了,和那個叫常菁的買一個英文叫“商務”的域名,常菁出了22萬美金都壓上去了,就等著任子滔的148萬的美金到位,好等米下鍋呢,然后就給別人了。

  這些錢,最終換幾個字母,換成一個域名,有人買就值大錢了,沒人買就……

  唉,一千多萬吶一千多萬,主要上火的是失落感,從她手里倒了一下,讓她知道一下、狂喜一下,就沒了,沒了。

  好,退一萬步講,她江男大氣著呢,可她怎么跟任大娘說啊,估計任大娘早就算好四六分成任家該分多少了,就差預支花出去了。

  江男坐在車里,第一次態度極其謙遜懂事,主動道歉道:“爸,媽,對不起哈,我下次會考好的。”

  蘇玉芹摟著女兒的胳膊,還得反過來哄女兒:“沒事兒,啊?等會兒吃完飯,媽給買點兒藥,咱身體先好好的,比啥都強。”

  江源達是從車視鏡里看那娘倆:“想吃什么?”

  江男小小聲回句:“爸,我什么也不想吃,要不就喝點粥得了。”

  江源達點點頭,他又看了眼車視鏡,這回沒看女兒,而是看了眼湊近女兒在小聲說話的蘇玉芹。

  如果說,龔海成能想到很多浪漫的事,能帶著江源芳去香格里拉說開總統套就開一間。

  那么此刻,江源達目前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把他認為最有營養、最貴的、他從來都沒舍得吃過一次的好吃的,全部喂到那娘倆嘴里。

  所以他揉著方向盤就調頭了。

  富麗堂皇的阿一鮑魚小包間里。

  江源達拿著菜單,對穿旗袍的服務員點菜道:“杏仁燕窩,黃燜鮑翅,佛跳墻,路易十三燴牛肋骨,天山雪蓮燉花膠,對,再給我來鮑魚。”

  “先生,點幾頭鮑?”

  江源達一臉懵登:“啥意思,鮑魚還分幾個頭的啊。”

  江男扶額。

  蘇玉芹看著自己手上的菜單,看著價格心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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