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是為了六月六的曬衣節來的:“西安每年這個時候各大禪寺都會曬經書,其中又以香積寺為最。他們寺里僅藏書就有五萬冊。你也知道,這寺門是朝眾香客開放的,有些人不管識字不識字,看著是書就想要拿回去供著的,所以時常有丟書的事。他們寺里是書多人少,往年這個時候都要請人幫著看管。只是今年香積寺的偏殿遭遇雷擊塌了,化緣來的銀子都用于維護寺院了,就求到了我這里來,想讓我幫著行個方便,曬書的那天幫著找些人幫忙。可就算是我求了我們家老爺派了衛所的人去,若是丟了一本書,我也擔當不起。我就想,能不能依舊像從前那樣,由寺里請人幫著看管,我們幾家給香積寺捐些銀子,既能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又能行善積德。”
可人家香積寺找的是你夏夫人,你找到我這里來算是怎么一回事 姜憲在心里腹誹著,面上卻不顯,笑道:“夏夫人這主意好。我出二百兩銀子你看可夠”
夏夫人聽著在心里透了口長氣。
她就知道,來找姜憲準沒錯。
別人能出三、五十兩銀子已經不得了了,找到姜憲的面前,一出手就是二百兩銀子。
這樣一來,她們也都全不用出了。
“足夠足夠”夏夫人笑著迭聲道。
姜憲看夏夫人就有些不夠了。
難怪她前世把夏哲給擼了。
就憑夏夫人這眼光,那夏哲也不是個什么能成大事的人。
她吩咐情客:“你到時候拿了銀票隨著夏夫人走一趟。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曬經書的場面,你幫我去看看,回來了講給我聽。
夏夫人心中一凜。
她原想稀里糊涂地把這當成大家伙兒共同捐的銀子的。
夏夫人望著姜憲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猜不出姜憲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她不由試探道:“要不,到了那一天我們去到香積寺里看看去”
“還是算了”姜憲笑道,“天太熱”說完,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來似的又道,“我這正有件為難的事,要不是您過來,我還沒往這上想。”她也不管夏夫人答不答應幫忙,徑直道,“是這樣的。我正幫著聯珠社的杜老板排新戲,我最多也就看看劇目好不好,要說哪里用什么唱腔,哪里用什么配樂,我卻是一竅不通。杜老板知道,卻是說得出來寫不出來。你們家夏大人是兩榜進士,認識的人多,夏夫人能不能跟夏大人說一聲,讓他推薦個能寫戲劇的文士給我。等到了過年,我們就都有新戲聽了”
夏夫人愕然。
唱戲是下九流的行當。那十年寒窗苦的,連自己的書都讀不完,哪里有心思去聽戲寫戲,那世代官宦人家的子弟,就算是喜歡這個,也不敢輕易讓人知道,要不然這市面上怎么有那么多不知道是什么人寫的詞話呢 姜憲還真就給她出了個難題。
可她剛剛從姜憲那里敲了二百兩銀子她此時才感覺到這銀子很是燙手。
“我只能回去幫郡主問問”她捏著帕子強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若是夏大人都找不到,其他人就更找不到了。”姜憲不冷不熱地捧了她一句,然后又說了幾句閑話,夏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姜憲留夏夫人小住,道:“來返也要一天的功夫,您這樣匆匆來去,也太辛苦了些。還是明天再走吧正好晚上小鳳仙唱宇宙鋒,您也聽聽。看是小鳳仙唱得好還是杜老板唱得好。”
夏夫人一早就聽人說聯珠社的人住進了李府驪山的別院天天給姜憲唱戲。她原本也是準備在這里住上一、兩夜,聽聽戲再回去的,可剛才發生的事讓她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再繼續留在這里就感覺有些不自在了。
她極力推辭。
姜憲沒有多留。
之后過了兩天,李謙去見夏哲的時候談完了公事就問起這件事來。
夏哲大吃一驚。
夏夫人根本就沒有跟他說起過。
他支支吾吾地應了,回到后院就喊了夏夫人過來。
夏夫人沒想到姜憲會把這件事捅到李謙那里去,李謙還幫著她行事。何況她還有樁心事那天姜憲答應她倒答應的爽快,讓貼身的婢女送二百兩銀子給香積寺,可直到現在姜憲那邊也沒有動靜。她就猜測姜憲是不是用這件事和她講條件,若是她不幫著介紹個合適的人給聯珠社寫新戲,姜憲就不捐那二百兩銀子了。
若真是這樣,姜憲的銀子不到位,她的臉以后往哪里擱啊 她望著滿臉惱怒的夏哲只好道:“我是因為覺得這件事不合適,這才沒有告訴您的。”
“胡鬧胡鬧”夏哲大怒,“她是普通的女子嗎她是太皇太后的外孫女,皇上的親表妹溫鵬說折就折了,你怎么一點腦子也不動,居然敢答應她這樣的事。而且既然答應了,還準備失諾。你還讓不讓我在官場上行走了。”
夏夫人不敢提那二百兩銀子,自然也就不敢提自己為什么會答應姜憲。
她想了想,小聲嘀咕道:“那李謙也管得太瑣碎了些”
夏哲眼睛一瞪,道:“他雖沒有被封為儀賓,可到底是皇家的女婿。郡主發了話,他能不過問嗎”
說到這里,他心中一動。
覺得有些事,說不定也可以和姜憲商量商量。
他心里的怒火就慢慢地散去,神色平靜地讓人去喊了自己的幕僚過來,道:“就這兩天,你想辦法打聽到有哪些人喜歡整天在梨園里捧角的,我要找個能寫戲的人。這件事是幫嘉南郡主辦的,要快”
幕僚應聲而去。
夏哲在屋里踱了半天的步子,問夏夫人:“夏山呢這兩天可看到他的影子”
“書院不是還沒有放假嗎”夏夫人只當沒聽懂夏哲問的話,道,“您要見他嗎我派個人去讓他回來一趟。”
說起這個侄兒,夏哲也很無語。
他悵然地嘆氣,道著:“算了讓他好好讀書吧,只要別闖出禍事來就行。”
夏夫人笑著稱“是”,卻在夏大人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
而此時的夏山,正無聊地在街上閑逛。
鄭從在書院里讀書,不可能逃學陪他,自那天在酒樓和卓然分手之后,卓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約了他好幾次他都不在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要不,還是回書院吧 至少鄭從在那里。
他雖然說話很啰嗦,人卻不壞 站在街心想了想,夏山決定回書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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