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總要記住或者忘記一些什么。
記住美好的,忘記痛苦的,這是最好的選擇,顧曳已經天生具備,可她卻因此痛苦。
“外公外婆死的時候,我很難過,那些人說我是掃把星,我也很不開心,可我總是忘得很快,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記不住,我媽媽說這樣很好,他們也舍不得我難過。”
她沒有哭,只是低著頭,說著她不能對人言的事兒。
“后來他們也死了......墓地....第一次我找得到,不知怎的就忘記了,怎么也找不到,那一天,我在那個墓地繞了一圈一圈,就是找不到他們的位置,后來我找人做了筆記....可當我找到他們墓碑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忘了他們長什么樣子了。”
“只用了幾個月時間,我就忘了自己父母的樣子。”
“也許我就是天性涼薄的人。”
顧曳低低說著,卻聽到她抱著的人說,“我不在乎你對他人涼不涼薄,你自己暖了就好了。”
倒是比她還理所當然,顧曳本來心情超級不好,被他這么一說,反而莫名愉悅了,這個人啊,不安慰她,不勸她,只用他的方式告訴她――這沒什么啊。
是啊,沒什么啊。
顧曳忽然就想通了,轉身看向齊放。
“齊放,
我是天煞孤星,以命換命,我認了,可不代表我怕了!你不殺你,你回去跟那個人說,他要來,我等著。”
這么淡然又霸氣側漏得甩下一番話,然后她暈了。
暈了.....
夭夭單手撐了她的身體在懷里,另一只手松了雨傘,手指落在她額頭。
滾燙的,發紅了。
看來是醉了。
雨傘落下的時候眾人就看清他了,饒是修行多年的大和尚也倒抽一口涼氣,這哪是什么人啊,哪有這么美的人。
美得雌雄難辨,美的夭夭絕世,身邊那開得濃艷奪目的花樹都暗淡了。
不過這美得清華絕世的人下一秒倒是十分霸道,直接懶腰抱起了顧曳。
走過崔涼等人身邊的時候,“你就打算這樣帶著她冒雨走?”
夭夭看向崔涼,后者從下屬手中拿過傘,“走吧,去找葉姑娘她們。”
顧曳身上傷口裂開,必然是要清理換衣的,自然要找女的來。
崔涼看了夭夭一眼,哪怕姿容更甚于女子,也畢竟是男人。
夭夭略頷首,也沒說謝謝,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是幫他,也自然輪不到他說謝謝。
崔涼君子風度,其他人看出他跟那女子有舊,自然不會留著,便是紛紛告辭。
倒是大和尚看了看人,說:“兩位,等這姑娘傷口包扎好一些,還請務必讓她去達摩院走一遭,這酒肉臭的規矩不能壞,還有順便清算下砸壞我桌子椅子的錢,酒肉錢也還沒付....”
崔涼目光一掃,一個下屬就過去付賬了。
大和尚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便是喜滋滋回去整理殘局了。
夭夭抱著顧曳下山,山道上,他有些疑惑,“這店是叫酒肉臭?是何規矩,還要去達摩院。”
崔涼對夭夭并沒有接觸過,但他以為這一路會是沉默的,沒想到對方無知無覺似的。
只是對他問的這個問題,他也不太清楚,幸好青羽是提前調查過小明寺的,此刻從林中出來,看了一眼醉過去的顧曳,說:“小明寺酒肉臭是專門為了對付那些心中對酒肉葷菜不能克制的弟子們而設的,好像是說孔明祖師認為人之欲望堵不如疏,于是設立酒肉臭,但凡想吃酒肉的弟子都可以去吃,但吃完后都得按照吃的量去達摩院過達摩陣,也不知顧姑娘是吃了多少。”
簡直就是作死啊。
受這么重的傷還去喝酒吃肉,是不是作死!
夭夭也沉默了,也許也是習慣了。
不過也忽然聽到腳步聲,原是下面有人上來。
正好了,也不用找人,是葉焚香他們。
葉焚香早料到顧曳情況不對,但看到她被夭夭抱著下來還是有些錯愕,不過也沒時間多問,趕緊重新包扎傷口。
自然,也聞到了酒氣。
“竟去酒肉臭喝酒,倒是真的想不開了,還好有你們兩個在。”
葉焚香本來就年紀比顧曳幾女稍大一些,穩重懂事,看到顧曳身上傷口爆開,手掌也有傷,再加上渾身酒氣,怎不知她在酒肉臭肯定跟人動手了,若是沒人攔著,還不知會出什么事兒。
但這兩個男的.....她的確能看出夭夭是男人,只是美貌太甚了。
“剛好遇上而已。”崔涼并未久留,很快就走了,夭夭也走了――他去小廚房倒騰煎藥。
“夭夭,猴子這是怎么了,怎么眨眼不見又受傷了,是不是那個王八羔子欺負她了!”李大雄其實知道沒多少人能欺負顧曳,可自家人護著自家人,自然要把自己人說得委屈一點咯。
“是有人欺負了。
”夭夭垂眼,李大雄看不見他眼底的暗色,只感覺到氣質冷凝。
李大雄莫名有些怕這樣的夭夭,就嘟囔著:“你說是誰,我去摁死他。”
“不用”夭夭洗了藥材,淡淡道:“阿曳留著他還有用。”
李大雄懵懂,也只能郁郁出去劈柴了。
夭夭手掌在洗著藥材,也洗去了他沾染的血,這血是顧曳的。
血腥味淡淡的,可他眉頭緊鎖,將水迅速倒掉,扶住了桌子。
才分開多少次,她流了多少血。
他見過的,沒見過的......水光瀲滟,倒映出他的臉,瞳孔冰冷極致。
顧曳醒來得很快,畢竟是醉酒才昏去的,至于傷口裂開于她不過是小事,醒來后倒是神清氣爽了――畢竟葉焚香用了不少丹藥,夭夭煮的醒酒湯藥效也是百分百好,傷口竟然也半點不疼,甚至開始愈合一些了。
咦?怎么愈合這么快,就是傷口有些酥癢,好像在長肉似的。
顧曳心里納悶,但也來不及探究,小明寺的人來了。
達摩院的兩個人,跟柱子似的,面無表情:“施主,還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特么就跟警察叔叔來抓人一個模樣,對了,警察叔叔還文明執法,啥武器也不會亮出來,這兩位倒好,棍子提著,冷目盯著,渾然顧曳不去的話就要把她亂棍打死。
不過吃著小明寺的飯,住著小明寺的屋子,顧曳還不至于賴皮,于是就去了。
李大雄擔心得不行,想要跟去,卻被葉焚香攔住了,“于她而言,法會沒有益處,反而達摩院對她來說是一種修行,但對你而言,該是多在下面待待的,這對你也有好處。”
奎山這兩個弟子根基淺,但可塑性實在變態,葉焚香有點兒愛才――顧曳她是管不住的,這李大雄應該能給點提議。
對這大姐姐,李大雄多少有些敬畏,便是撓撓頭答應了。“不過葉姐,小姨媽那兒您可千萬別說啊,不然她要生氣的。”
“恐怕她已經生氣了。”葉焚香有些無奈。
李大雄轉身,當時臉就綠了。
沈青h就站在那兒,面無表情的。
李大雄腿肚子都打哆嗦,“小姨媽,我,我......”
“下去”沈青h淡淡道。
李大雄嘩得一下就跑了,但順手撈走剛剛夭夭做好的一碟看得孟挽墨哭笑不得,這傻大個。
“青h前輩,阿曳剛走.....”葉焚香其實也有些怕沈青h,大概是因為此人太過優秀吧,明明只大了她幾歲,卻感覺距離相當遙遠。
“我知道。”沈青h取過孟挽墨遞過來的清茶,似乎心情不是特別糟糕。
眾人齊齊松一口氣,就怕小姨媽出手修理某個作死的人。
不過才剛剛放松,“我已經建議過達摩院了,一切按最嚴格的來。”
眾人:“!!!!”
“沒事,我受傷了,又長得這么美,他們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顧曳跟送他來的夭夭這樣說的。
夭夭也只能笑笑。
“對了,夭夭,我之前喝醉了是吧,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夭夭一怔,垂眼,抿抿唇,“你說的是什么?”
顧曳當時就皺眉了,“就是不太尋常的肢體活動,比如扭秧歌什么的。”
夭夭默了下,說:“沒有,但你都忘了?”
顧曳歪了下腦袋,“難道我還脫衣服跳鋼管舞了?”
夭夭:“沒事,你進去吧,保重。”
醉酒后斷片,這是很多人的通病,顧曳以此為最。
“奧,好的!順便說一下夭夭你雖然越來越好看,但好像更有男子氣概了。”顧曳麻利得進了閣樓。
夭夭哭笑不得,但也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
依舊修長白皙,只是骨骼不比曾經的那樣纖細,骨節也越來越分明。
他眼底的暗色加深。
他已經不太想被人當做女人了。
達摩院是很大的一座院落,死寂得很,好像沒人存在似的。
顧曳一進門口看到了好幾個梅花樁,燈盞燈光也很昏暗。
從電視上也看過達摩院什么的。
“難道還有什么十八銅人陣不成?”顧曳隨口一說,觀察這個房間,卻忽然臉色微微一沉,這里的梅花樁剛好是十八個啊。
而且墻上的鐵餅上也有十八個深深的凹洞,像是拳頭打的。
顧曳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她一眨眼就看到上面屋頂跳下來的十八個影子。
落地,十八個人齊聲喊:“喝!”
顧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