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她出聲道,打斷風瑾內心的思緒,“幫我。”
風瑾心頭一顫,道,“蘭亭有何事需要瑾,盡管說來。”
說起來,兩人不僅僅是至交好友,蘭亭對他以及他的家人,皆有救命之恩。
“我想留在上京。”
她一開口,風瑾就斷然道,“不可,你該盡早離開。”
他是舍不得妻女受累,不得已選擇更加穩妥的方案,但姜芃姬不是。
人家別去招惹匪徒暴民就不錯了,安全性有保證,離開上京去崇州的機會很大。
“你先聽我說完。”
“你說,瑾聽著。”風瑾平穩情緒。
姜芃姬開口,“你也看到了,官家想要放棄上京城的百姓,選擇遷都。如今禁軍是他的保命符,輕易不會撥出去,我們更不能指望他突然悔悟,變成愛民如子的圣君。懷瑜,你有想過若是不管,上京幸存的百姓該如何過活?所以,我想留下來幫他們。”
東慶皇帝要遷都,那她就把上京城活下來的百姓也遷走。
風瑾嘆氣,給她潑了冷水,“蘭亭,瑾知道你仁心仁德,可僅憑你一人,根本做不到。”
救援百姓需要的人手呢?
幸存百姓需要的口糧呢?
治療傷患需要的藥材呢?
這還只是最基礎的需求。
死亡百姓的尸體如何處理?
如今正值炎炎夏日,尸體腐爛速度極快,若是處理不當便會導致瘟疫蔓延。
若是瘟疫出現,將會出現大量病患,他們這里根本沒有治療瘟疫的神醫!
天下百姓多為愚者,愚者易受人蠱惑,哪怕姜芃姬一心為民,然而總有人喜歡搞事兒,等不及發放的糧食,或者苛責她做得不夠好,更加喜歡殺戮搶掠,這些暴民又該如何鎮壓?
就算以上問題都解決了,她打算如何安置那些被救的百姓?
上京城一片廢墟,百姓流離失所,這個爛攤子連皇帝都棘手,她竟然有膽子接盤?
風瑾當真不知該如何說她。
“懷瑜,我能做到。”姜芃姬聲音淡淡地道。
風瑾壓抑著內心沒由來的不安,眸光銳利地望著姜芃姬的眼睛,聲音沙啞,呼吸粗重。
“你一介白身,擔不起這么大的事情。若是救,必然要面面俱到,你可想過如何收場?”
東慶皇帝都放棄百姓,選擇遷都,她一介白身敢湊上去,當真不要命了!
“我知道如何收場。”姜芃姬不動如山,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如今這個上京城是無法住人了,重建需要耗費巨大精力和人力。依照這次地動的規模,波及的恐怕不止上陽郡,也許是一州之地。在廢墟之上重建家園,時間等不及,所以,我想將他們遷去崇州……”
話音剛落,風瑾表情巨變,一掌掀開了身側的矮桌。
矮桌在空中翻了個身,哐當一聲,重重砸在地上,驚醒了剛睡下的魏靜嫻和長生。
長生微弱的啼哭聲響起,又紅又皺的小臉冒著熱氣,那哭聲聽著委屈極了。
魏靜嫻掀開帳篷簾布,一面安撫孩子,一面驚懼地看著兩人。
“夫君,蘭亭……你們……”
兩人這是吵了?
“為夫無事……”風瑾被拉回心神,冷硬的表情化為愧疚,低聲道,“好好哄哄長生……”
這會兒時不時還有余震,大人都怕,更別說剛出生的孩子。
他這個父親控制不住情緒掀了桌子,把孩子嚇成這樣,他能不愧疚自責么?
“蘭亭,我們到遠一些地方談談。”
風瑾表情恢復如初,語氣卻不復柔和,多了嚴厲。
“好。”姜芃姬起身跟上。
直播間的觀眾都被兩人之間的氣場嚇到了,彈幕出現了斷層。
營養快線:風瑾少年怎么突然變得這可怕?
一瞬間就完成了溫潤貴公子到鬼畜狠厲男的轉變,嚇死一群觀眾寶寶了。
牛肉羹不加姜:會不會是主播說了什么忌諱的話,猜到他痛腳了?
老司機聯萌:嘖,擔心多余。風瑾的心思其實蠻好猜的,主播的確是說了犯忌諱的話。不論擱哪個時代,造反都不是不被允許的吧?主播剛才就是隱晦地說,她不想忍受東慶那個煞筆皇帝了,老娘我要自己單干了。風瑾少年可是接受正統教育的,能一下接受就怪了。
我是觀世音:就東慶皇帝那個逼樣,再不造反,留著過清明?
誰家的跳蛋:噫,就算這樣,也不用這么震驚吧?看看人家徐軻,他接受能力就挺強。
音樂家諸葛琴魔:嘖,可問題是,徐軻少年知道主播是女的么?
這條彈幕出來,隨機又冒出無數的省略號,似乎沒反應過來之間有啥聯系。
女的怎么了,女的吃你家大米了?
良久之后,等觀眾反應過來這是啥意思,頓時又無語了。
主播在風瑾少年心中是可靠的摯友,若為男性,自然可以大展拳腳、圖謀天下,畢竟東慶皇帝的確夠豬,反了就反了,可問題是女性啊,估計風瑾腦子里就沒人家造反的概念吧?
過了一會兒,某個觀眾道出了真相。
女帝嫁我:為啥我覺得……風瑾寶寶是被主播嚇到了?
風瑾的確是被嚇到了,內心情緒復雜萬千,最后失手掀了矮桌。
“蘭亭,你為何……”風瑾表情是說不出的糾結。
他知道自己這位摯友不安分,整天搞事兒惹麻煩,但從未想過她有這般野望。
“這樣挺好。”姜芃姬表情淡然地道,丟出一翻說辭,“你能想象,某一天我會在家相夫教子,為一個陌生男子洗手作羹湯,整日對他小鳥依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
風瑾一副吃了蟲子的表情,艱難道,“你可以不用說了……”
想象力匱乏,他根本想不出來。
要是有魁梧男子對她小鳥依人,一個委屈就小拳拳錘你胸口,這個畫風才正常一些。
“所以呢,我是不可能過尋常女子的生活。懷瑜,我也不能一輩子縮頭縮尾,更不可能為了掩飾身份娶一個女性,然后囫圇吞棗過一生。”姜芃姬道,“我先是人,然后才是女人。既然是人,為何沒有資格成為人皇?皇帝不仁,朝野不正,社稷將亡,我何苦要甘于平淡?”
風瑾張了幾次口,可在姜芃姬這番言語下,如何都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