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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鍋羊肉

  文二爺一頭沖進廚房院子,順著味兒,直奔著那一大鍋羊肉就沖了上去。

  把正在廚房里忙碌的仆婦們嚇了一跳,正要呵斥趕出去,綠梅跟在后面跑進來,一手扶著門框,氣喘吁吁沖大家擺手,“別!是我……我帶進來的,是……我……沒事……”

  “這是新請的廚子還是怎么著?進門先奔廚房來了!”正拎著長竹筷看羊肉燉的怎么樣的小悠姐,打量了一眼文二爺,轉頭問綠梅。

  綠梅拍著胸口,勉強透過口氣,“不是,是給大爺請的先生,先生……先生他……”

  他竟然聞著味兒不管不顧先奔這兒來了!

  “這羊肉好了!已經好了!火候到了,就這樣最好!快快快!熄火!快把火熄了!”文二爺已經圍著羊肉鍋轉了大半圈,被小悠擋著,回身又轉了半圈,手在熱氣騰騰的鍋上面揮來指去,恨不能伸手進去撈一塊。

  這些年他一直很窮,這一兩年手頭更是緊的可憐,偏偏從去年到今年,羊肉又貴的出奇,就算是他看不上的最老的羊,也貴到他根本買不起!

  他不嘗羊肉味兒,已經有小兩年了,這小兩年,他也就偶爾吃幾塊豬頭肉解解饞,雖說豬頭肉也是佳品,可跟羊肉一比……

  這會兒,這樣絕品好羊肉滿滿騰騰燉了一鍋,這香味,這翻騰的大塊大塊的肉,這鮮嫩的羊湯……文二爺攢了小兩年的饞蟲全涌上來了,饞的他兩只眼睛都紅了,除了鍋里的羊肉和羊湯,別的……還有別的嗎?

  “這是誰給大爺請的先生?就這樣式的?”小悠鄙夷的打量著饞的口水滴答的文二爺,伸筷子將文二爺伸來伸去的手給敲了回去。“這是先生?這是餓鬼還差不多!

  “嘿,嘿嘿。”綠梅一陣干笑,文二爺這幅德行,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超越了她所有的見識,雖然文二爺和她八桿子打不著,可這會兒,這人畢竟是她帶來的,不用小悠說,她這臉上就已經一陣接一陣的發燙了,唉,姑娘別是弄錯了吧,哪有這么丟人的先生?

  “我跟你說!這羊肉就現在,正正好!快把火熄了,撈一塊給我嘗嘗!那塊!就那塊,四分肥六分瘦!我就愛吃這樣的,就那塊!快給我撈上來!”文二爺眼里只有那一鍋翻滾的羊肉。

  “給他撈一塊吧。”綠梅實在看不下眼了,文二爺這幅饞相,唉,大概從去年就沒吃過東西了吧?

  小悠斜了眼綠梅,又盯著文二爺斜了片刻,努嘴示意一個婆子,婆子一邊笑,一邊拿了個不算小的瓦盆過來。小悠伸筷子從鍋子撈出文二爺手指緊緊點著的那塊羊肉,又撈了另一塊更大,連皮帶肉、有肥有瘦的的羊肉出來。

  文二爺一把搶過瓦盆,伸手就要去撈羊肉,小悠手里的長竹筷‘啪’的敲的文二爺伸出的手指上,“你就不怕燙著?這淡湯寡水的肉怎么吃?老鄒,把剛捶好的韭菜花辣汁給他舀一碗。”

  廚房里的婆子手里都慢下來,一個個看文二爺看的稀奇,只當是綠梅帶來的哪家窮親戚,老鄒站起來,盛了大半碗韭菜辣汁,還有兩個婆子跟著站起來,一個幫文二爺搬了個小板凳,又拖了只小矮桌過來,再遞了雙筷子給他,另一個婆子過去拿了一大碟焦黃酥脆的千層餅,看了看,又將剛剛燉好的羊雜湯盛了一大碗,撒了把香菜末,放到他面前。

  “這位……大姐,大姐您是行家,這清湯羯羊肉,就是蘸韭菜辣汁最佳!我就不客氣了!”文二爺伸著脖子等辣汁的功夫,還客氣了兩句,等到辣汁端來,一只手托著辣汁碗,一只手拎起筷子,一筷子扎在羊肉上,沾一下咬一口,燙的不停的呼氣卻半點不慢。

  小悠瞪著文二爺,手里的長竹筷指著他,好一會兒才說出話,“綠梅,你這是從哪兒領來的餓死鬼?”

  “不是,這是位……”綠梅也被文二爺那幅吃相吃的滿臉通紅,唉,這要說是姑娘給大爺請的先生,這會兒她可說不出口!先生都講究個儀態,哪有這樣的先生?

  “再給我……”文二爺也不怕燙,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將那塊四分肥六分瘦的羊肉吃下去大半塊了,一邊眉飛色舞的咬,一邊和小悠說話:“……再……給我……撈兩塊,要大的……都要大塊……我告訴……再……老了,沒嚼頭,不好!趕緊!再給我……兩大塊!要最大的!”

  小悠捏著長筷子,快看傻了。

  “小悠姐,反正羊肉多的是,再給他撈幾塊吧,要是不夠,反正羊還多著呢,鄒嬸子,煩你再給這位……爺多盛點韭菜辣汁,再泡杯茶給二爺。”綠梅胸悶歸胸悶,這到底是姑娘請來的客人,招待還是一定要招待好的。

  “好……丫頭!”文二爺掃了眼綠梅,以示謝意,“不要……茶,湯,要肉湯!就鍋里,那湯!”

  老鄒另拿碗又盛了大半碗韭菜辣汁,笑不可支的看了片刻,去拿了個大碗,抓了一大把香菜切碎,拿大勺從鍋里盛了羊肉湯澆在香菜上,端給了文二爺。

  李桐帶著水蓮、文竹,順著婆子的指點,從大廚房后角門進去,站在窄小的后角門旁,看向院內。

  院子里,文二爺正吃的淋漓痛快、眉飛色舞。

  李桐遠遠看著他,有幾分恍惚,從前她見到他的時候不多,頭一次和他正面相對,是他姐姐重病那一回,他特意過來謝她,那一回,他嘆著氣,說她‘根本不懂什么叫齊家’,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有點懂了,懂了,可是,已經晚了。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和她正面相對,是太子死的那天傍晚,他過來找她,和她說:“逃吧,現在就走,逃的遠遠的,這姜家,不值得你陪葬。”

  她沒逃,她在那世間形單影吊,還有什么好逃的?她又不怕死。

  兩天后,顧姨娘的誥封就到了,她一病再沒醒來,

  她和他,前一陣子剛剛見過面,只是,她知道,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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