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心柔在傅韶昀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當初她榜下捉婿,傅承祥長得俊美是一個方面,過人的才華更加吸引她和昌平伯府。
可經過十幾年的朝夕相伴,她當初熱切的心幾乎冷透了。
傅承祥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吟風弄月無人能及,文章也寫得花團錦簇,辦起實務來卻差強人意。
賀心柔有時覺得他還不如自己這個養在深閨里的婦人。
非但沒有什么過人的本事,傅承祥身上的文人酸腐氣還很重。
上司同僚是科舉出身的那還罷了,如果是通過別的門路當上的官,別說主動討好,連好話都別想聽到他的半句。
偏偏當初長沙府的知府大人就不是通過科舉做的官。
傅承祥因此在長沙府受了很多年的氣。
要不是有她在一旁周旋,同知的位置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好在,丈夫不爭氣,她卻生養了一個處處優秀的兒子。
此刻見傅韶昀對她的話很不服氣,賀心柔臉色不好看了。
她輕斥道:“昀兒!”
“母親!”傅韶昀態度也很堅決。
賀心柔見說不動兒子,只能放柔語氣道:“昀兒,你問問自己,最近這半年二皇子給你下了多少次帖子,你居然全都回了,難道不是因為元二姑娘的緣故?”
原來事情的原委在這里!
傅韶昀淡笑道:“母親,元表叔絕對不會讓沅表妹嫁入皇室,您大可放心。”
她要能放心才怪了!
元宗之再厲害也不過是臣子,再說女兒做了皇子妃對他又有什么壞處?
賀心柔耐心勸道:“娶妻娶賢,元二姑娘性子太活泛,模樣又長得太惹眼,要是真讓她進了傅家的門,恐怕是福不是禍……二皇子、四皇子,甚至是大皇子、三皇子,誰知道還有多少咱們不知道的貴人盯著她……”
傅韶昀冷笑道:“母親又何必危言聳聽,您方才不也說了董家的姑娘個個好顏色,怎的到了沅表妹這里長得好也成罪過了?”
兒子怎的就這么認死理兒呢!
賀心柔壓了壓火氣道:“昀兒不要胡攪蠻纏,董家姑娘們姿色自是比不上元二姑娘,但娶了那樣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福氣。”
傅韶昀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父親不就是拋棄了容貌上佳的未婚妻,娶了姿色平平的母親么?
他十幾年來也沒看出父親有什么福氣可言。
當年父親已經中了進士,如果不是被榜下捉婿,回鄉之后自然會順利和青梅竹馬的表妹完婚。
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十幾年之后未必就不能坐上同知那樣的位置。
還省得落下一個攀附權貴負心薄幸的罵名。
母親的確是嫁妝豐厚,可傅家也不是貧苦人家。
包括他這個親兒子,長這么大花的每一兩銀子還不都是出自傅家。
父親能到京城就職,根本就是倚靠元表叔,和昌平伯府有什么干系?
外祖父要有那么大的本事,舅舅們又何必全都去行商。
可這些話說出來未免有不孝的嫌疑,也顯得傅家人涼薄。
傅韶昀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自然不會說出這么傷人的話。
他淡笑道:“母親,如今我和沅表妹的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您又何必這般多慮?我如今只想好好用功,方能不辜負許多人的期盼。”
賀心柔對傅韶昀有十足的信心,在她看來連傅承祥當年都能中二甲,何況是這般出眾的兒子?
只是,兒子的話也有道理,離大比還有一年多,一切都可以慢慢謀劃。
她笑著岔開話題:“說起來孫燕也馬上十三了,母親也該給她相看一門合適的親事。”
傅韶昀心里頓時一緊,母親向來對燕子不聞不問,今日怎的想起說這個了?
賀心柔接著道:“昨日在董閣老府上,我倒是聽見霍二夫人和董夫人說她也開始給長子相看親事了。”
傅韶昀眼睛一瞇道:“霍二夫人莫不是定北王霍大將軍的二兒媳?”
賀心柔點頭:“就是她們府上。”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定北王府少爺,他相看親事和咱們家有什么關系?”
“你有所不知,霍二夫人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說的是養在她名下的庶長子,名字好像叫霍駿,說是庶子其實也和嫡子沒什么兩樣,霍二夫人昨日說了,駿少爺娶妻不挑門第,就想尋個性格溫柔長相標志的……”
賀心柔越說越高興,像是恨不能明日就把孫燕嫁給霍駿。
全然沒有發現傅韶昀已經很不耐煩了。
他不認識霍駿是誰,但齊大非偶的道理還是懂的。
定北王府的少爺,就算是庶子也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高攀的。
這里面八成有什么貓膩。
而此時,門外的孫燕一張小臉已經變成了慘白。
她提著食盒來到傅韶昀書房外,聽重九說舅母在里面和哥哥說話哪里還敢進去打擾。
重九自小就在傅韶昀身邊伺候,怎會不知道燕姑娘不得夫人待見,也沒敢吱聲。
兩人都想著她肯定待不了多久。
沒想到她不僅破天荒待了好半天,還說了這么一大堆話。
上元那一晚之后,豆豆把霍駿的身份告知了孫燕。
她一聽那惡少的身份更害怕了,知道傅家根本得罪不起定北王府,便把這件事情瞞了下來。
尤其是最疼愛自己的哥哥,她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害了他。
所以傅韶昀對那一晚的惡少雖然深惡痛絕,但他是既不知道那人的長相更不知道身份。
夜深人靜,隔著一扇門也能把賀心柔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孫燕覺得自己這輩子完了……
她把食盒塞給重九,自己就這么木然地轉身,木然地走進了夜色中……
豆豆和阿四很快就混熟了。
當然,她之所以對阿四這般熱絡,除了對方是個善良的少年之外,更主要的是想從阿四這里打探一些消息。
第二日又是忙碌了一整日。
用過晚飯后,老張頭和其他五名小伙計和往常一樣,早早躺到了床上。
阿四卻被豆豆以天熱睡不著,想找個人說話為由拉到了小吃店的廳堂里。
為什么選擇在這個地方說話,當然是因為院子太小,萬一那幾個人睡得不熟,聽到她暗地里打聽他們的消息就不好了。
一盞油燈,一張木桌,兩個條凳。
兩名少年相對而坐。
阿四是個面皮很薄的人。
見坐在對面的阿七用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自己,慌忙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