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秋天,白日干燥酷熱,夜晚卻已經能感覺到絲絲的寒意。
奉旨犒賞西北軍的隊伍經過一個半月的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距離蘭州府不足百里的小鎮。
這座小鎮規模很小,常住人口不過一百多戶,唯一的一間客棧既小又簡陋,根本無法接待數量如此龐大的來客。
一行人只好選擇在鎮外的一塊空地上支起帳篷休息。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所有的人都疲累不堪。
除了負責值夜的侍衛,其他人用過晚飯之后都早早回帳篷歇下了。
昏黃的燈光下,三皇子宇文懌一張俊朗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
這是他第一次奉旨辦差,本是應該高興的。
尤其是此次的任務實在太讓人心動。
皇子們整日待在皇宮里,幾乎沒有結交外臣的機會。
尤其是鎮守邊關的武將們,即使只是混個臉熟,將來的好處也不可小覷。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日父皇宣布犒軍人選后,大皇兄和二皇兄那難看的表情。
母妃也因為他能得到這件差事興奮不已。
――懌兒,你父皇是很看重你的。
你父皇是三皇子,你也是。
你祖母是賢妃,母妃也是。
所以,將來一切都有可能……
就是這么簡單的緣由,一直以來都讓母妃對他得到那個位置充滿了信心。
他自然不相信這個,父皇又不是昏君,豈會因為同是賢妃所出,同是三皇子就立他為儲。
倒是這次的差事,的確讓他看到了不少希望。
當然,如果一同前往西北的沒有那個牛皮糖一樣的四皇弟就好了。
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老四既吃不了苦又沒有頭腦,讓他跟著自己來做什么?
從前他還覺得老四仗著姜淑妃得寵,未必沒有競爭儲位的實力。
這次老四的表現卻讓他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一日父皇讓老四隨著自己前往西北,他居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險些哭了,說自己受不了那份兒罪。
父皇剛想呵斥他幾句,他居然又笑了。
說他終于可以到西北來找霍驍玩,多謝父皇。
堂堂皇子,這樣的表現也不嫌寒磣。
至于裴錦歆……
想起這個蠻橫無理的女孩子他腦仁兒就一陣抽痛。
難怪霍驍這么多年來一直對她避而不見,誰娶了這樣的妻子都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他們一行人出京第二日就發現了扮成小廝混在隊伍里的裴錦歆。
緊接著母后的人也追了上來,強行要把她帶回京城。
可那瘋丫頭居然膽大包天地拔出匕首對著自己的喉嚨,說誰敢把她帶回京城她就死給誰看。
要想奪下她手中的匕首太容易,怕的是回京之后她繼續要死要活地胡鬧。
一不小心傷到半根寒毛,豈不把母后給心疼死。
最終父皇和母后同意了她出京前往大西北的請求。
還特地給她加派了四名嬤嬤十名侍女四十名侍衛,無形當中他們的隊伍又龐大了不少。
他身上的責任又增加了一重,不但要照顧好不著調的老四,還得伺候好瑞嘉郡主這個姑奶奶。
好在裴錦歆打小兒除了二皇兄之外和他們兄弟幾個的關系都一般。
或許是老四同霍驍關系好的緣故,那位姑奶奶整日往老四身邊蹭,倒是讓他的耳根子清靜了不少。
這也算是老四此行唯一的可取之處了。
有了嬌寵的四皇子,驕縱的瑞嘉郡主,長途遠行變得如此艱難。
一個半月的時間,居然還沒有趕到蘭州府。
要不是犒軍沒有規定具體的時間,他們全豆得獲罪。
“殿下,馬晉到了。”他正在感慨,帳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
宇文懌坐直了身子,沉聲道:“讓他進來。”
不大的功夫,一名身著黑衣,個子矮小的男子低著頭走進了帳篷里。
他迅速朝宇文懌單膝跪地道:“奴才馬晉見過三殿下。”
這人三皇子認識,他是懷遠將軍馬巖身邊的常隨,是馬府的家生子。
宇文懌道:“起來回話。”
“謝殿下。”馬晉站了起來,卻依舊沒敢抬起頭。
“舅舅那里有什么事兒么?”宇文懌問道。
馬晉壓低聲音道:“半個多月前將軍派人送信給殿下,想在殿下這里討個主意,未知殿下……”
宇文懌不以為意道:“你是說明玉的婚事,你讓本皇子怎么管?”
馬晉大著膽子抬起頭看了三皇子一眼:“殿下,中秋過后大小姐就要赴京定親了……”
宇文懌冷笑道:“霍家是提親又不是逼婚,舅舅舅母當時完全可以拒絕,何況以明玉的性子,但凡她不愿意,誰又能逼迫得了她?”
馬巖給三皇子的信上說得清清楚楚,霍家上門替霍駿提親,他們夫婦根本不想答應,是馬明玉自己出面應承下這門婚事。
宇文懌在乎的是馬明玉能嫁入霍家,能做霍驍的側妃固然好,嫁與霍駿做正妻也差不到哪兒去。
他可不像母妃和舅舅那般樂觀。
霍驍那人心思深不可測,妄圖通過一個小小的馬明玉就想拿捏他?別開玩笑了。
反而是霍駿,雖然是個扶不上墻的爛泥,好歹他還有個做玄武營主將的爹。
以馬明玉的姿色和手段,嫁進定北王府后總不至于連個霍駿都拿不住。
霍驍是大將軍的孫子,霍駿同樣也是,大將軍再偏心,也不可能看著霍家二房衰敗。
該扶持的總會扶持。
馬明玉自己都不反對這門婚事了,他又何必跳出去做這個惡人?霍驍得罪不起,霍駿的爹他同樣不想得罪。
讓馬明玉嫁給霍駿,總比父皇哪一日腦子發熱把她算計給他的那些好兄弟們做側妃強。
畢竟她可是舅舅唯一的女兒,在立儲一事上為難舅舅可就不好了。
見他依舊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馬晉心里一陣寒涼。
皇家的人果然沒有什么骨肉親情可言。
他深深地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但他畢竟只是奴才,只能硬著頭皮道:“那小人這就告退了。”
宇文懌笑道:“等等,本皇子這便修書一封給舅舅給你帶回去。”
“是,殿下。”馬晉不敢多言,規矩地立在帳篷一角,等待宇文懌給自家主子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