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是個記性很好的人。
無論恩仇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區別只在于別人對她的恩情,哪怕真是滴水之恩,她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報。
而所謂的仇怨,只要不傷及根本,她一般來說都不會太過于計較。
就好比顧長寧在她面前亮匕首那件事兒,她就沒怎么放在心里。
甚至于顧長寧這個人在她腦海中的印象都不算深刻。
除非刻意提及或者真的遇見,她還真想不起來自己有這么一個“表兄”。
兩人見面不超過十次,每次都不怎么愉快。
說過的話不到五十句,幾乎都不是什么好話。
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是哪里讓顧長寧不順眼了?
好歹兩人長相還有七八成相似,又沒有什么利益糾葛,這廝干嘛一直跟個大虱子似的總盯著自己不放!
聽豆豆說“又想見血”,顧長寧忍不住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畢竟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公子,活了十六年也就受過那么一次傷見過那么一次血,想忘記都不可能。
他本來是側身對著豆豆,定了定心神后終于轉過身來。
眼前的女孩子比兩年前長開了許多,無論容貌還是身段都格外動人,一雙眼睛清澈干凈,看起來純潔無害。
他也不愿意把她想成那種手段高明,專門破壞別人幸福的女子,可事實證明……
顧長寧有些惋惜道:“沅表妹,你是我見過的最出眾的女孩子……”
豆豆有些不耐煩道:“你心目中最出眾的女孩子絕對不會是本姑娘,有什么話就直接說,想動刀子也干脆點,別磨磨唧唧的!”
顧長寧一噎,臉色有些難看道:“世上的男子千千萬,你為何非要同自己的表姐妹爭搶?之前是阿琳,現在是歆兒,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卑鄙么?”
豆豆被氣笑了,她和酥心糖爭宇文恒?
那個神經病白送她她都不要!
還有霍驍,他幾時成了裴錦歆的,她又什么時候去爭過?
顧長寧就算是想為表妹們出氣也該去找皇帝陛下,是他賜的婚!
再不濟去找宇文恒和霍驍,是他們要看上她的,干她屁事兒啊?
難道見過一次血之后他依舊覺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軟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豆豆往前走了兩步,在距離顧長寧一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淡淡道:“聽長寧表兄的意思,但凡是有人看上眼的男孩子我元沅就不能喜歡,就必須離得遠遠的?”
顧長寧一時沒弄清楚她這話什么意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豆豆輕笑一聲道:“長寧表兄,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解的。”
顧長寧眉頭一皺道:“誤解什么?”
豆豆嘴角一勾:“你不準我看上這個,不準我看上那個,離所有的男孩子遠遠的,莫非是對本姑娘有意思,覺得這世上我除了你誰都不能嫁?”
顧長寧一張如玉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他生于富貴叢中性情溫文爾雅,幾時聽過這么厚顏直白的話。
他只能伸手指著豆豆的小鼻子:“你……”
豆豆一把將他的手拍開:“我什么我!明白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本姑娘根本看不上,千萬別把心思往我身上放!”
顧長寧覺得自己的胃都被氣痛了,他什么時候看上這個粗魯無恥的女孩子了?可他愣是找不出話來反駁。
豆豆繼續道:“喜歡一個女孩子那么多年不敢去爭取,遇到事情是非不分只懂得遷怒,顧長寧,你的祖父顧閣老知道你這么懦弱無能么?”
顧長寧臉色發白,事實上懦弱無能這樣的話顧閣老明里暗里說過他不知多少次,可惜并沒有什么用。
豆豆冷笑道:“本來今日我是不打算搭理你的,既然你非要糾纏,那么看在大家親戚一場的份兒上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從今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離我遠些!否則我管你是誰的孫子誰的侄兒,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顧長寧一張精致的臉龐有些扭曲,被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孩子威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豆豆又道:“你大可以把我今日的話散播出去,我元沅本就不是什么溫婉賢淑端莊優雅的大家閨秀,我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喜歡我的人會喜歡我的全部,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屑于去討好,就此別過,長寧表兄好自為之。”
顧長寧看著漸漸遠去的窈窕輕盈的背影,心里涌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一直認為女孩子就該像阿琳那樣端莊優雅賢淑大方。
顧長歡活潑,裴錦歆驕縱,他只不過是看在血緣的份兒上對她們頗為照顧,從根本上來說也是不喜歡的。
尤其是這個元沅,行為粗魯臉皮又厚,除了一張臉之外幾乎一無是處。
他應該討厭她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女孩子也非常有吸引力。
她的那些不客氣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得十分到位,他顧長寧活了十六歲,真是沒做過什么讓父母親人,讓家族長臉的事兒。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像是刻在心里一樣永遠都忘不了。
顧長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忽然生出一種想要改變自己的念頭,不為別的,就是單純地不想讓元沅看不起他。
半個時辰后,豆豆和元湘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元湘靠在車壁上感慨道:“我總算是放心了。”
豆豆噗哧一笑:“姐姐放心什么?”
她這也算是明知故問。
姐姐一直在為酥心糖被指婚給三皇子擔憂,怕她一直還惦記著二皇子,今日見酥心糖笑得那樣甜,總算是放心了。
元湘白了她一眼:“你和心儀的男子順利走到一起,當然不懂那樣的痛苦。我和心棠也算是同病相憐,好在她心胸闊朗,算是想開了。”
豆豆撇撇嘴,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嘍。
大不了自己多花點心思護著她。
只希望她將來被酥心糖算計的時候莫要太過傷心失望。
回到挽星閣,豆豆換過家常衣裳歪在榻上。
剛有了一點睡意,胖麥穗兒就急匆匆跑了進來。
她往豆豆小手里塞了一樣東西:“姑娘,這是驚風大爺送來的。”
豆豆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張字條兒。
霍驍的字還是那樣遒勁有力瀟灑不羈,卻只寫了一句話。
——宇文懌大婚那一日帶一身夜行衣,咱倆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