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老爺猝不及防地被沈昌吉帶到了尸體前。
看到了眼前殘破的尸體,顧四老爺忍不住瞇起了眼睛,整個人向后躲去。
雖然鎮江之戰他帶著人幫朝廷一起收拾戰場,但是對這種血腥的場面仍舊十分不適應,顧四老爺不愿去看尸體的臉,這是韓璋手下副將教他的訣竅,這樣一來就不會在深夜里做噩夢。
沈昌吉道:“三老爺、四老爺都沒聽人說過,就算不看尸體的臉也能辨認身份嗎?”
顧四老爺道:“除非身上有特殊的印記。”
沈昌吉嫌棄地丟下了顧四老爺的手,顧家的后輩也就僅此而已,顧家祖上的那些辨別的技巧、訓練察子的方法就這樣都丟掉了。
沈昌吉指向樞銘,“辨認那尸體的方法都在他身上。”
樞銘身上的傷痕能看出那個人練的是正宗的外家功夫,這具尸體也是一樣,肩膀比尋常人要寬,那是從小練功的緣故。樞銘傷口的位置,就透露出那個人的身高,和這具尸體的情況相符。那人習慣用長刀,右手能找到與長刀匹配的繭子。
這具尸體顯然就是那個他要找的人,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趙翎,那么趙翎已經死了。
站在尸體旁邊時間太長,顧四老爺也忍不住逃出了門。
樞銘終于明白了到底發生什么事,整個人笑著抖成一團,那個捉住他的齊人死了,西夏從此少了一個勁敵,他抬起頭望著威風凜凜的沈昌吉,神情怪異的扭曲起來,就像在看一個傻瓜。
齊人都是傻瓜。
他們只會殺自己的人。
傻瓜,真是大大的傻瓜。
西夏人的目光,讓沈昌吉不舒服起來,他討厭這種輕視的神情,他抬起腳踢向西夏人的肚子,西夏人顯然疼痛地畏縮了一下,可是緊接著又笑起來,身體彎成了一只蝦米,笑容依舊的熱烈,眼睛火辣辣地盯著沈昌吉。
讓沈昌吉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終于,沈昌吉忍耐不住,對著西夏人的脖頸重重一擊,西夏人癱倒在地上,可是那抹笑容仍舊留在了臉上,緊接著眼角一滴淚水滑落下來。
仿佛是因為哀傷。
沈昌吉轉頭看向那具尸體,西夏人在為趙翎哀傷?那個捉住了他的人?
為什么?
為什么慶王死了之后,江浙還有人對慶王念念不忘,趙翎死了,連敵人都會為他哀傷?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會不會有人如此大笑又默默的流淚。
沈昌吉豁然沉默了。
他開始有些后悔沒有在趙翎活著的時候與他說句話,但是趙翎躍落懸崖的那一幕卻永遠鐫刻在他的腦海里。
“大人,”下屬打斷了沈昌吉的思路,“您的那位師叔來了。”
沈昌吉皺起眉頭,剛才他還在感嘆一個人的驕傲,現在又要厭惡另一個人無賴。
沈昌吉揮揮手,“跟他說,我不在。”
“吉兒,吉兒……”不遠處一個聲音傳來,“不是說好了過兩天見我的嗎?怎么現在又反悔了,我可是你的師叔。”
人還沒到,酒氣先到了。
顧三老爺聞到酒臭差點又嘔起來。
沈昌吉皺起眉頭,“有什么事去書房里說。”
那人發髻凌亂,皮膚青黃,久經滄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手中提著一只酒壺,腳下踉踉蹌蹌仿佛隨時都會摔倒般,眼睛在顧三老爺和顧四老爺身上一轉,目光落在他們腰間的玉佩上,立即就向他們走去。
“還有客人在,”那人笑著向顧三老爺道,“我是沈大人的師叔,你們叫我馮老爺就好了。”
顧四老爺伸出手來撐住了顧三老爺搖搖欲墜的身子,向馮老爺行了禮。
馮老爺笑開了花,“這樣就對了,”說著幫助顧四老爺去攙扶顧三老爺,“這是怎么了?臉色可不太好,你們住在哪里?我來幫忙送你們回家。”
顧四老爺忙道:“不勞馮老爺,”說著別頭看向沈昌吉,“沈大人這邊若是不需要我們兄弟,我們兄弟這就告辭了。”
沈昌吉不想這么容易就放過顧家人,他剛要示意下屬將顧家人帶下去休息,立即就看到了馮老爺摸向顧三老爺腰間的手。
馮老爺的那只手極快,在沈昌吉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將顧三老爺腰間那塊上好的羊脂玉摘下來握在了手心中,然后那塊玉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去的無影無蹤。
沈昌吉的臉立即變得鐵青。
又是這樣。
馮老爺每次只要上門來,總會順走一些東西。就算被他當場抓住,馮老爺也會當場耍賴,來個死不承認,讓他丟盡了臉。
發生了這種事,沈昌吉只得吩咐下屬送顧家兄弟出門。
顧家兄弟剛走出院子,馮老爺立即纏上來,“吉兒……你來江浙做什么?你跟我說說,朝廷派給你的是不是肥差?你可不能悶聲發大財,對你師叔不理不睬,我告訴你……這次你說什么也要幫我教訓那個混賬東西……他竟然冤枉你師叔偷了他的玉麒麟……”
“你師叔辛辛苦苦教他武藝,他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要將你師叔逐出家門,哪有這樣的事。”馮老爺說著又去抿酒,喝光了酒壺中最后一滴酒,他臉上立即出現了懨懨的神情。
沈昌吉不準備理睬馮老爺,馮老爺卻伸手拉住了沈昌吉的袖子,“吉兒啊,你就幫幫師叔這一次,那小混賬說了,只要我能將你引薦給他,以前的賬目都一筆勾銷,他仍舊讓我回去。”
沈昌吉想要甩脫馮老爺,馮老爺偏偏如同跗骨之蛆般不停地纏上來,“你就去見見他,有什么難的……”說著瞥了一眼屋子里的尸體,“那些尸體有什么好看……哎呦……你要讓師叔也變成尸體不成?”說著避開沈昌吉揮過來的刀刃,倒在地上抱住了沈昌吉的小腿。
沈昌吉臉上立即露出兇狠的神情,如果他能殺了這個師叔,他片刻都不會猶豫,可惜的是師叔的輕功世上無人能敵,想要刺中他比登天還難。
沈昌吉放棄了掙扎,“你說誰要見我?”
馮老爺笑道:“我那徒兒也從京城來到了鎮江,早就在家中設好了宴席,等著你前去。”
沈昌吉早就知道師叔教一個世家子弟功夫,“你說的是誰?”
馮老爺眨了眨眼睛,“我跟你說了幾次,你就是不肯上心,你的師弟就是裴大人家的四公子,裴杞堂。”
奉上。
裴杞堂正式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