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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行尸

  江瑟一成不變的腳步聲突然變了,鏡頭捕捉到的她神情微微起了變化,她嘴唇動了動,那嘴唇已經很干了,她的嗓子似是有些發啞,才剛一張嘴,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喊‘珠珠’,身體卻抖了起來,那猙獰的肩骨高高將破舊的衣裳頂著,越發顯出她的瘦弱,她顫抖著去珠珠平時寫作業的地方,舔了舔上唇,一連深呼了幾口氣,虛摸了幾把。

  那里已經沒有桌子了,空蕩蕩的,什么東西也見不著。

  這里電影后期會制作剪輯,將補拍的張玉勤的幻想插入其中。

  從開始拍攝這一幕的時候,江瑟就已經將自己的情緒帶入其中,她的表演從細節、表情、肢體語言入手,她在空撫的時候,趙讓透過鏡頭,都能感覺到她眼睛里的哀慟。

  她的表演比起當初劉業工作室的時候,更進步了許多!

  趙讓有些意外,有些驚喜,又不免覺得嘆息。

  平房的門前上鎖了,她伸手去拿包里的鑰匙,鏡頭對準了她骨瘦如柴的手,她拿出鑰匙,試了幾次,門卻打不開了。

  這一段因為早前有過排演,鏡頭又主要是落在江瑟手上,因此很快就過了。

  趙讓比了過的手勢,下一段就是拍到鄧海回來了。

  交待了幾個要出場的演員之后,場記也已經把這一次要出現的龍套演員交待過了,導演打了手勢,場記板響聲響起的時候。

  張玉勤彎著腰低垂著頭,那鑰匙插進鎖孔里,擰了兩下,卻轉不動了。

  有人在后面遲疑著叫她:

  “張,張玉勤”

  這一轉頭,也是有講究的,江瑟此時腦海里,想的是當日西郊女子監獄中,看到的戴佳的那一轉頭。

  她第一次在西郊女子監獄,看到戴佳的時候,她坐在監獄宿舍里,正織著毛衣,江瑟喚她名字的時候,她充耳不聞,直到江瑟喊了她第二次,她才抬起頭。

  當時的情景,不知后來有多少次浮現在江瑟腦海中。

  此時演到鄧海、張玉勤這對夫妻在孩子出事兒之后再見的這一幕時,鄧海語氣遲疑的喊她,她仿佛沒聽到一般,只是機械的轉動著手里的鑰匙,又轉了幾下。

  飾演鄧海的魏作見她沒有如劇本里一樣轉頭,一下就有些尷尬了。

  趙讓此時皺著眉,編劇倒吸了一口涼氣,轉頭看了趙讓一眼,小聲的說:

  “趙導……”

  他還沒喊停,因為此時鏡頭還對準了江瑟,她演出來的感覺太好了,仿佛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手里的動作不停,她身后的鄧海臉上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別鬧。”

  趙讓比了個禁聲的動作,編劇也就苦笑了一聲,坐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魏作第一次喊完臺詞,江瑟沒有對著劇本的方向走,趙讓又沒喊停,他頭上、身上、臉上的汗水‘刷’的一下就涌出來了,趙讓打了個手勢,示意負責另一區的攝影機將鏡頭對準他了。

  飾演鄧海女友的女演員尷尬的左右看了一眼,先是看江瑟,又看不遠處,還看了一眼魏作。

  遠處幾個龍套導演沒喊停,演員們還在演,更就不敢隨意輕舉妄動了。

  魏作一聲沒喊答應江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咬了兩下嘴皮上干裂的死皮,又喊了一聲:

  “張玉勤”

  他此時的尷尬是很真實的,也意外的符合了劇中鄧海在看到張玉勤的情景。

  女兒才剛出事幾個月,老婆離家在外,回來之時,卻恰好看到自己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女友。

  他喊了兩聲,江瑟終于動了,她木然的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的鄧海,兩臺攝影機都對準兩人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的”

  魏作問了一聲,江瑟平靜的目光落到了挽著他胳膊的女人手上,她甚至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臉頰肌肉,像是想要擠出一絲笑,卻又難以辦到的頹廢模樣,看得讓人有些難受。

  那種絕望感覺,行尸走肉一般,讓人不忍直視,與她面對面的魏作及挽手的女演員感受最深了。

  西南省的夏天很熱,太陽很大,兩人曬在陽光下,一會兒功夫,汗水‘刷刷’的淌,可是江瑟站的位置卻很絕妙,她恰好隱藏在屋檐下的陰影中,冷不妨一看上去,就仿佛她身上籠罩著陰霾,連陽光也無法驅走。

  那種絕望自內而透向外,讓人看得不寒而粟的。

  她的目光下,挽著魏作的女演員本能的低頭,下意識的將魏作手臂放開了,渾身直抖。

  這樣的本能,比演技更精妙許多,趙讓嘴角邊露出笑容,打了個手勢,一號攝影機拉進了一些,對準了江瑟。

  “你,你還好嗎”

  鄧海結結巴巴的開口,對面的張玉勤神情讓他有些難受,有些莫名的心虛,他問出這話的時候,又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傻話。

女兒出事了,至今消息全無,她又怎么會好呢  他的心虛浮在臉上,相較之下,江瑟的表演遠壓過他許多,她在看到鄧海的那一剎,表情有些微的松動,不是意外,不是惶恐,只是一種急于的逃避,似是想要本能的回避現實,不想看到他似的。

  “我聽說,村里人之前看到你了,你還在找珠珠嗎”

  他提到珠珠名字時,江瑟表情沒動,但是瞳孔卻緊緊一縮,她仰了一下下巴,脖子上青筋浮現,鎖骨處隨著她的呼吸,凹陷了一大截下去,她喘的氣,是從牙縫里出來的,顯示她的內心此時并不像是外表那么平靜的。

  趙讓發現自己更喜歡江瑟這樣的表現,沒有歇斯底里,卻以病態的‘靜’,表現出最深的痛。

  魏作已經被她完全壓制了,被她的表演在帶著走。

  這一幕江瑟的表現太精彩了,戲才剛開拍不久,她卻表現得這樣好,令趙讓動容。

  “是的。”

  魏作說完話,許久之后,她才點了點頭,目光去看魏作身旁的女演員:

  “她是……”

  遠處站著幾個龍套,照著劇本的指示,對著這邊或指點,或雙手環胸,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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