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夢驚訝盧悅的功德之厚,她原來最好的打算,是把獵場如歸藏界一般,雪藏十幾萬年后,讓天地自然洐生靈脈,只要巫族能一直傳承,總有一天,可以如先輩一般,在歷史的長河中,慢慢找到自己的修行方向。
可是現在……
“功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收取方法?”
離夢不能不好奇,天地需要浩然正氣,它們也更能洐生天地靈物,而靈物,可不止靈脈、靈材、靈植、靈獸……,還有‘人’,‘人’才是萬物之長。
獵場將是巫族的獨有天地,他們會一代又一代在那里繁衍生息……
她希望它如現在的歸藏一般,當它真正直面世人的時候,耀眼得如初生的太陽。
所以功德再多,她也不會嫌多。
“問你自己啊!”
盧悅把該給的,給的差不多后,默默收回手,“功德渡人,為何有的人千不存一,有的人百不存一,有的人又幾乎能一點也不浪費地全全接收?”
離夢若有所思。
“世人都說,它有多難多難,可事實上,天地雖然無親,卻予人處處生機。”
盧悅微微嘆口氣,“功德修士,其實真算起來,很多很多,也許……我們每一個宗門都有。”
這不可能。
離夢一下子站了起來,胸間起伏得厲害。
滅世大戰在最開始隕了多少人,如果……如果功德修士,真是處處可見的話,怎么會那般慘烈?
“我是個很好的例子。”盧悅靜靜看向她,“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之所以有功德,也不過是機緣巧合。”
離夢的眉頭緊蹙,什么不是好人?
她早把這丫頭查了個底掉,命運在某些地方,似乎一直在輪轉……,可是不管她經過多少次早夭之命,人之底線一直守得比旁人高些。
離夢在心里嘆口氣,若不是她的底線比旁人高,只怕也不會早夭。
“十四歲在德化城救人,是因為,年齡太小,入修仙界太短,還沒摒棄我娘教導的‘善’。”
盧悅聲音有些感慨,“其實真要算起來,當時逍遙的任何一位師兄師姐被關進去,只要能救那些凡人,他們都會竭盡全力。
我是恰逢其會,再加背后有逍遙門,否則……否則沒有我師雨師叔在磐龍寺的大鬧,誰會關心我?
沒人關心,你想過,等待我的會是什么嗎?”
離夢怔住。
她查過,當時竭力救她的人中,除了逍遙的兩個同門外,還有魔門的一位元嬰,這兩者若是少掉任何一環,都……
“就算等待我的不是死局,沒有極品丹藥以最快的速度回復靈力,筋脈定然會有損傷。”盧悅苦笑笑,“如果那樣的話,我還能有今天的成就嗎?”
離夢似乎有些明白了。
“……逍遙除了我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有功德。”
盧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滿口飲下時,她再不覺甘甜,只覺苦澀,“你想見他嗎?”
離夢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些害怕,不敢去見。
“哪怕有逍遙在背后做靠山,可因為靈根的不顯,再加上濫好人的性子,他……哪怕有功德,修行之路,其實也早早堵死了。”
盧悅再次自斟自飲,“他的壽元不多了,你若想借功德,我想……他定然也愿意。”
“他們……有功德的人,都是煉氣小修士?”
離夢語聲帶顫,眼神復雜無比。
只有才踏入修行路的小家伙,才沒有自保之力,哪怕能看到域外饞風的神核在哪,他們……亦是徒呼奈何!
“隨我來吧!”
盧悅扔下酒杯,走出洞府,直奔外門。
一個須發皆白的獨臂老農,正在藥田里教他的小孫子捉噬靈蟲,為了誘捕那些噬靈蟲,當然,更為了出手方便,他在自己的腿上割了三道口子,以自身靈力精血為引。
離夢的天眼微開,老農身上確實隱含點點金光。
這樣的人,修行應該沒瓶頸的,可……
“修仙界,生存——比命運更殘酷!不管是散修,還是宗門弟子,想要在修仙界活下去,都不可能不勞而獲。”
盧悅陪著她隱在云層中,“他的宗門任務是看管藥田,在發現他是功德修士的時候,我特意查了他的檔案。”
說到這里,她實在忍不住嘆息,“李勝,四靈根修士,二十一歲時,煉氣六層,與朋友組隊獵殺妖獸,為了救人而獨了一臂,從此在朋友的照顧下,在各個低階藥田中過,入門六十五年,他在藥田里,呆了有五十五年……
按理說,這種有朋友照顧的人,哪怕當了藥農,也不至過成這樣,可是……,他好不容易多存下的靈草,卻被一顆又一顆地舍了出去。
當年傷臂氣血大損,沒有好丹藥,以至于損了些根基。再加看管藥田,浪費大把時間,消耗精血靈力,如今七十六歲,還在煉氣九層混。”
離夢的心下微抖。
“他的時間無多了,千多的功德,只會化于天地。”盧悅望向她,“那個孩子,是他從善堂抱養的,也是四靈根,他應該希望……他能比他走得更遠。”
“他……知道自己身有功德嗎?”離夢的聲音很輕很輕。
盧悅搖頭,“當初如果不是磐龍寺的大師,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身有功德。”
天道無親,天道對逆天而行的修士更是苛刻的。
有心為善,雖善亦不賞不說,反而可能把修士,拉進因果之中,試問,有幾個人,敢在這么殘酷動輒生死的修仙界,去大行什么善事?
“……其他功德修士,你也有線索嗎?”
離夢沉默一會道:“除了不讓我自己魂飛魄散外,我更希望新開的世界,不是如木府般殘缺,所以功德越多越好。”
盧悅點頭,“我可以幫你聯系我認識的可能有功德的,至于人家愿不愿,怎么給,我就沒辦法了。”
“放心!我只要你幫我聯系。”
李勝從沒想到,他還會是功德修士,聽到盧悅的來意,老頭幾乎想也沒想地,就答應了下來。
離夢發現,報酬什么的,在這老頭心里,似乎沒存在過,甚至他都忘了幫抱養的小孫兒,要好處。
兩人離開藥園的時候,更改了他們的這份記憶,只是,從靈器到法器到丹藥,直接留了供到筑基的修煉資源。
第二站,花家。
“……功德之所以在高階修士中難尋,實是修仙界太殘酷,若是沒有背景,哪怕想發個善心,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盧悅一路把曾想和花晨,入寶山而空手回,明明是個能發現無數機緣的人,卻混得連個儲物袋都沒有,受傷沒靈石買丹藥,只能自個熬藥汁的事,全跟離夢說出。
曾經高絕的圣女大人,聽得滿頭大汗。
入贅花家的曾想,也算花家的人吧?
這種以收集花靈露為生的純粹世家,她聽得好生耳熟啊。
圣女對巫族有守護之責,可同樣的,巫放對圣女的供養,也到了極致。
曾經的曾經,為她們十二圣女專供花靈露的仆待,似乎就被賜以花名。
離夢嘆口氣,歸藏的名字,果然是字面意思。
花家對突如其來的盧悅,那是絕對絕對歡迎的,已經進階元嬰中期的花曦親自接待。
“早說去看你……”
“我來看你們也是一樣。”盧悅笑著打斷:“曾大哥和花晨哥呢?他們怎么樣?在花家嗎?”
“在啊!我們就是被曾想拖累了行程。”花曦知道她跟他們熟,“曾想剛剛進階結丹后期,還未穩下修為。”
“進階結丹后了?”
盧悅高興,“這樣說,花晨大哥的修為,比他還高些嘍?”
花曦嘴角抽了一下,她果然非常了解那兩個人吧!
一直到現在,整個花家的人,都不知道,有魔星之稱的盧悅,怎么會跟他們家的兩個傻子,相處的那么好。
“是啊,我堂哥……要比曾想好些。”
雖然也圣父,可花家自小的教育,也沒白費,還有一雙稍為警惕的眼睛。
“多謝!”盧悅起身深深一禮,花曦大驚之下,想避居然沒避開,“這些年,你管著他們,一定很累吧!”
花曦面上一下子古怪起來。
“咳……!他們是花家人。”
“可也是我朋友啊!”
盧悅擠擠眼,“當初我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嗎?”
花曦:“……”
“我最怕哪天被他們連累得,連一顆安澤丹都沒有。”
一腳踏進殿的花晨和曾想,非常想退步回去。
“……咳!人說物以類聚,盧悅,你其實也不比我們好到哪。”
曾想被花曦凌厲的一眼,嚇得背后有些冒汗,不能不拉她下水,“那么多功德說送就送出……”
“我那是‘賣’好吧?”
盧悅攤攤手,“你可見我做過虧本的買賣?”
“咳咳!”
離夢坐不住了。
這丫頭,把那么多功德送她,似乎沒要錢,還倒貼了。
曾想看到,盧悅的臉突然就黑了起來。
“咳咳!”
雖然不想承認,她跟這兩個傻蛋,是物以類聚,可離夢當面,盧悅還真沒法再反駁下去,“花曦姐姐,這次我與離夢前輩過來,是有事要與曾大哥和花晨哥談……”
“那你們慢談。”花曦迅速站起來,“我去……”
“等一下。”離夢轉頭看向她,“訶囚樂誒對佃河粉鉫咴。”
花曦的眼睛一下子鼓大。
“盧悅,你跟他們兩位談,我……另外有事,要跟花曦談。”離夢站起來,“走吧,讓我看看你們花家現在的花靈露。”
“……是!”
看看盧悅,再看看圣女,花曦再躬下的身體,恭敬異常。
盧悅有些呆呆的,剛剛圣女的話,似乎是巫族語言吧?她好像在旦夷人那里聽到過。
“花大哥……,你聽得懂離夢前輩的話嗎?”
花晨的面上有些凝重,也有些黯然,“聽不懂,不過……花曦可能是懂的。”
不僅花曦懂,花家所有著力培養的嫡支,應該都懂。
只有他,他早就被花家排在嫡支之外了。
盧悅眨了眨眼,她曾經很好奇花家,作為歸藏大陸最為純粹的家族,式微到連家主的親子,都因為資源缺少要被犧牲掉時,也不愿變通,實在太讓人不解。
不過,現在看離夢的樣子,她嚴重懷疑花家真正的出身。
“咳!我過來,也不是因為其他事,是……找你們幫忙來了。”
盧悅強按下心緒,不去想她不能想的事,靈力凝聚眼上,在二人身上過一圈時,比她想象的還好,不僅曾想有功德,就是花晨身上,也同樣有功德。
“說出理由之前,還是要提前說一下,不論你們做出什么決定,之后的記憶,都會被重新修改。”
旦夷人沒有自保之力,獨立于世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泡泡沒想到,他千辛萬苦地謀算一堆大佬回來,結果盧悅居然不在逍遙門。
“谷令則,你為什么不捸著她修煉,這時候怎么能讓她到處跑著玩呢?”
面對譴責她的小家伙,谷令則無語當場。
“她跑哪去了?你幫我把她找回來吧!”
泡泡一刻都不想等,他弄了那么多靈草回來,怎么處理是個大問題。
望仙果是整顆吃,還是煉成丹,期待那萬中無一的上品丹,也是個大問題。
按理說,有他這個火精靈在,煉出上品丹的機率很大,可望仙果的事,怎么跟蘇狐貍和梅枝前輩說啊?
沒她們幫忙,盧悅可不會煉丹,谷令則肯定也不會煉丹,他……燒火行,煉丹同樣不會。
難不成……
泡泡的小眉頭,皺得高高的,他要現學,當一個會煉丹的火精不成?
“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去了,不過,離夢前輩還要干大事,她們明天不回來,后天一準回來。”
谷令則看小家伙苦惱的樣子,柔聲問道:“是靈草有問題嗎?如果有問題,跟畫扇前輩說了嗎?”
畫扇前輩挺維護妹妹的,在她在,各方給泡泡的靈草,不應該有問題。
“靈草沒問題,是我有問題。”
泡泡怏怏道:“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