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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四章 一個人背

  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可是……真的同嗎?

  盧悅抖著手,把早就涼透的半杯百味茶,送到口邊,全全飲盡,讓里面的百般滋味,在口中,在心中一一爆開!

  “師伯!心……心魔劫,是假的,只是……只是心魔!”

  棄疾悲涼到有些空洞的老眼,停在盧悅身上,他在自家弟子那安慰的話里,聽到無盡殺伐。

  “是……是假的?”

  “假的。”這次盧悅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師伯,你是化神修士,將得享三千年壽。而……而我們,也全都好好的。”

  棄疾嘆口氣,“我是卦師,天道……”

  “師伯!”

  盧悅的聲音有些尖利,迅速打斷棄疾再有的話,“天道是什么?卦師是什么?如果您算出一個人將來能出人頭地,有說不盡的富貴,難不成,他坐在家里,就能出人頭地?就有金元寶砸到他頭上不成?”

  所以,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天道……天道缺的一,更是變化萬千?

  棄疾看著她,看了好一會,“真……是假的?”

  自家弟子,曾以方梅的身份,在魔門地盤,用幾張古修洞府圖攪動風雨,若不是在那之前,她就幾經生死一線,他真要懷疑,她……經歷過什么。

  不,在找蘇淡水之前,他其實早就懷疑了。

  “難不成……師伯您希望它是真的?”

  棄疾迅速丟掉其他,拼命搖頭。他瘋了不成,要希望那個潛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懼,變成事實?

  “既然如此,師伯您還在糾結什么?”

  糾結什么?

  棄疾低頭,慢慢把手中的百味茶送到口邊咽下去。

  “師伯沒糾結了,師伯現在就是想問你,你說莊周夢蝶這個故事,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盧悅怔住。師伯的糾結還在她這吧?

  “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她確實有很多破綻,是經不起推敲的。

  “是!”

  盧悅沉默下來,望向窗前的清輝。

  棄疾師伯的心魔劫,分明就是事實。可是她能那樣說嗎?

  逍遙半閉山門的時候,他就閉了死關,也就是說,后來的修仙界諸事,他都是一無所知。

  丁岐山是鬼面幡幡主的事。甚至他殺了謹山師兄的事,他都不知道。

  “在回答師伯之前,我想問師伯,您進階化神之后,看到管妮師姐,心里是恨還是難過,還是兼而有之?”

  棄疾呆了呆,他能把心魔劫里的事情,帶到事實生活中來嗎?

  “……我知道師伯的答案了。”

  盧悅揚起笑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多個人來背,也改變不了任何已經發生過的事,增加的只能是傷痛,既然如此,她一個人背……就好了。

  “不管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都只是一場夢罷了,夢醒了,該干什么,他們還得干什么?總不能莊周還以為他是蝴蝶。蝴蝶以為它是人?他們……根本不可能代替彼此。”

  如果能的話,她一定回到前世,把那個切了六指的自己打醒,可是能嗎?

  盧悅嘆口氣。“師伯,歸根結底,您是……被那場心魔劫迷住了,您忘了,它是劫!”

  棄疾摸了半天胡子,看著好像淳淳誘導自己的弟子。自失一笑,心思更為清明了些,“劫!它果然是場劫。盧悅,你有過莊周夢到蝴蝶的機緣嗎?”

  盧悅扯扯嘴角,“師伯,您問我的不應該再是這個吧?”

  棄疾大笑,既然是劫,他若是再追問下去,不就是永陷劫中了。

  “師伯沒問題問你了,哪好玩,你到哪玩吧。”

  盧悅眼見他又要煮他的百味茶,忙用靈力把那玉壺按住,“師伯,您不問我,我有事問您!”

  “說!”

  “那個……那個,您在心魔劫中,最后困死在凌云峰的哪間石室?”

  她其實是想問,師伯,您以為在逍遙內部,誰有那么大本事,把石室的門封住的。

  可是話到口邊,她終是沒敢問出。

  “都說是劫了,你怎么還問?”

  “那……那……”盧悅那了半天,就是沒往外挪成,反而挪到了棄疾的身邊,“師伯,我真是被您害死了,您說吧,您好好弄一個心魔劫,怎么就把您自己玩死了呢?還……還在宗內,我們逍遙門里,誰有那么大本事,把你閉死關的石門,無聲無息地封印啊?”

  棄疾:“……”

  也是啊,在宗內,幾位師弟師妹,誰會……封他的死關石門?

  根本不可能。

  哪怕有外敵入侵,那個死關的石室,與宗門半閉的大陣相結,第一時間就會把他喚醒,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而且,最主要的是,沒有盧悅,獨枯就不可能下界,他不下界,北辰和春潮,沒有乣魘玉,更不會費那么大力氣回歸藏界。

  他們不回歸藏界,就不存在修復傳送陣的事。

  棄疾徹底釋然了,“都說是心魔劫了,我哪知道。”

  “師伯,您想一想嗎,若不然,我回頭得死命想的。您不能把您的煩惱丟給我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哈哈哈!”

  棄疾被她這幾句話逗樂了,“什么叫我把我的煩惱丟給你?我有讓你接著嗎?你自己喜歡多思,能怪得誰來?”

  “師伯師伯,我們把它當成一場游戲吧,您跟我說說唄!”

  “胡鬧,這能是游戲嗎?你還想懷疑你的師父師伯們啊?”

  盧悅歇菜,就是啊,她能懷疑哪位師伯?

  “心魔劫心魔劫,它是心魔,你懂不懂?”

  這次換成棄疾教訓她了,盧悅怏怏點頭,出來的時候,站在廳中,半天都動不了。

  師伯的心魔劫。根本就是事實,她不是想懷疑其他師伯,可是……那顆種子已經種下,不是她不懷疑。便不存在的。

  天還未亮,盧悅站在一片黑暗中,用排除法,算到底是誰干的。

  逍遙只有八位元嬰真人,去掉棄疾師伯自己。還有七人,這七人中,師父是醉鬼,頹廢得不行,不會做這種事。

  申生師伯身為一宗掌教,他只怕沒把逍遙往好的地方帶,更不可能自毀長城。

  時雨師伯和鴻唱師伯還有蓬生師伯,他們三人一力去追殺丁岐山了,可以排除大半,那剩下的……

  只有。梅枝師伯和思源師伯!

  盧悅捂住臉,哪一個她都不想懷疑。

  再說,他們的動機在哪呢?幾百上千年的宗門之情,他們有必要叛出逍遙嗎?

  根本沒理由!

  思過來想過去,排除了幾位師伯,盧悅腦子都想痛了,還是想不通,棄知師伯的事。

  上一世應該沒有外敵,一直到丁岐山在莫姬山被圍,都沒有天地門影子。歸藏界不管道魔。一直處于平衡之中,敢誰冒被棄疾師伯發現后,同歸于盡的風險?

  盧悅用手揉她自己的腦袋,可恨當時逍遙半關山門。丁岐山被時雨師伯他們嚇住,再沒到西南做惡,后來的大半時間,只在魔門地盤晃,而她又時不時的迷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唉……”

  一聲悠長的嘆息在廳內響起。把她自己驚醒過來。

  黑乎乎的大廳,連接著數道門,其中有一道,通向她的房間。

  盧悅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又轉了身,輕敲離她最近的一道門。

  “進來!”夏瑜有些歡快的聲音響起。

  “除了我們,這大半夜的,你還約了誰?”

  盧悅推開門的時,被一室光亮照得眼睛有片刻的失明,可是她聽到了管妮的聲音。

  待到再看的時候,才發現,不算大的長幾上,擺了七八個盤子,蘇淡水回頭看她的時候,手里還端著酒杯。

  “這個時候,你不好好休息,亂跑什么?”

  盧悅突然之間,感覺心臟處又有些抽痛起來,這里的三位師姐,有兩位,在一線天的時候,就隕了。

  還剩的一位,后來再沒回道門地盤過。

  “你們能在這,我為什么不能在這?”盧悅慢慢走過去,“夏師姐,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相請不如偶遇。”夏瑜早拿了一個蒲團過來,“快坐!”

  盧悅正好坐到管妮和蘇淡水對面,由著她幫著她拿碗筷。

  “是找我有事嗎?”

  師妹在這三更半夜的時間段過來,夏瑜深覺有事。

  “沒事,就是在房里呆悶了,過來看你做什么。”

  面對夏師姐的明媚笑臉,盧悅心情其實并沒有多提高,此時反而想到了上一世,她沒出來的結局。

  “呵呵,閑來無事,我請她們兩個吃飯。咦咦,這不行,你現在哪能喝酒啊。”

  夏瑜忙奪下她要拿的酒壺,“喝湯,你喝湯,這道蛤絨甜湯不錯,我也特意給你多叫了一道,準備明天見著你時給你的。”

  管妮非常自覺地幫她剩湯,“是啊,這味道絕對讓你喝了一口,想喝第二口。”

  奶白色的甜湯中,飄著無數小小的,如花般綻放的淡粉色哈絨,很漂亮。

  盧悅在低頭,拿著湯勺吃了一口。

  “怎么樣,味道不錯吧?”

  “嗯!”

  魔星師妹答應的時候,帶了些鼻音,夏瑜三個互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什么事?”

  “……沒啊,哪有事,你們吃。”

  盧悅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忙給她們三個夾菜,“我不過是受個傷,又不是不能動,不能吃東西,你們這樣吃小席,也不通知我一聲,可有些過份了。”

  她缺失掉的百年,其實也讓她們對她陌生了很多吧?

  盧悅這一會心里,著實有些難受。

  “好好好,下次保證叫你。”

  “夏瑜本來是要叫你的,是我沒讓。”蘇淡水難得解釋,“你身上的傷,不能沾酒。”

  她們喝酒,她喝湯,她們實在怕她掀桌子。

  盧悅:“……”

  看到師妹乖乖喝湯,夏瑜眼睛彎彎,給了夾了一塊紫色肉段,“這個可以多吃點,聽說可以補血。”

  “這個酸酸甜甜,也清脆得很,你應該也喜歡。”

  管妮隨后,也幫著她夾菜,沒一會,盧悅面前的盤子,就被她們三個夾了個半滿。

  蘇淡水默默幫她夾了兩筷子后,到底想問她一些事,“你……這么晚出來,不是躲著棄疾師伯吧?”

  盧悅瞬間連湯都喝不下去。

  棄疾師伯的心魔劫,真是太要人命了。

  “真是躲棄疾師伯的?”夏瑜笑得肩膀有些抖,“呵呵,我們這么晚聚會,也是躲棄疾師伯。”

  蘇淡水白她一眼,“我們能躲得掉,盧悅,你恐怕是躲不掉的。”

  可不是!

  盧悅嘆口氣,“我……其實才從他房間出來。”

  “啊?”

  管妮看盧悅愁眉的樣子,不由好笑起來,“棄疾師伯就那樣,他再問你什么事的時候,你裝裝憨,我保證,下次他就會覺得你朽木不雕,不會再找你。”

  “去,你以為盧悅是你呀?”

  夏瑜笑話她,“你在師伯的心目中,不對,是我們三個在師伯的心目中,都沒盧悅一個重要。所以,千萬別拿你的成功經驗,讓盧悅跟著學。”

  “就是,小心到時,師伯看出不對,再罰你抄宗門律令!”

  蘇淡水緊跟著的說笑,讓管妮瞬間苦了臉。

  “棄疾師伯罰管師姐抄過宗門律令?”

  盧悅好奇的探問,讓蘇淡水和夏瑜大笑出聲,“可不是,我們誰都沒她對宗門律令熟悉,她呀,整整抄了二十遍。”

  我的天。

  盧悅突然覺得師伯只讓她抄的那戒急用忍四個字,實在是太有愛了。

  管妮被兩個損友氣得不行,連喝了三杯酒,“你們知道個屁,師伯倒是想罰你們抄宗門律令,可你們是那塊料嗎?一個只會用劍,一個只想煉丹。”

  “咦咦,如果和抄宗門律令比,我情愿用劍。”

  夏瑜最討厭抄書了,尤其是宗門律令,她當初背的時候,整整用了一年多,若是師伯罰她抄,她都要懷疑,二十遍下來,自己的手連劍都握不了了。

  盧悅若有所思,“罰師姐抄宗門律令,是棄疾師伯化神后的事吧?”

  師伯對那心魔劫,那般過不去,見到管妮,恐怕都不知有多嘔。只讓她抄宗門律令,算是非常不錯了。

  “是啊!這你都能猜到,盧悅,以后師伯若是找我,你得陪我一塊兒。”

  管妮真是怕了那位師伯,“說真的,諸位師伯師叔,再加上我師父,我覺得都沒棄疾師伯一個人讓我頭疼!有一段時間,他就像這些天對著盧悅一樣,對著我,那眼神……想想都恐怖,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壞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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