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回原籍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兒。
李韶自來是隆慶帝的外甥中的頭一份,有袁洪文他們比著,不好也好了,何況他本來就真的好的很。
原本以為不管發生多大的事,隆慶帝總會看在母親的面上網開一面的。
可這回,直到都已經出了京城,他才驚覺不是那么回事兒圣上就是圣上,他讓你交表舅的時候當你是大外甥,可是他要是把自己當皇帝的時候,你就算是把頭磕破了,他也不會為著你這個外甥的身份就輕拿輕放。
好在是趕回原籍讀書,管家小心翼翼的勸他:“少爺好歹先吃點兒東西,這一路顛簸呢,要是病了,可不得了。”
路途遙遠,隆慶帝又規定了他一月內就到,還不許沿途官員接待探視,這回的路可不好走。
李韶陰沉沉的盯著些許有著陰霾的天,手重重的一揮:“不必了,加緊趕路吧。”
一個月內要是沒到金陵,誰知道那些御史們又會編出什么故事來。
人言可畏.....
他原本是想用這一點來殺死衛安的,可沒想到,自己竟也敗在這一點上。
可他到現在也的確還是想不通,難不成真的就那么巧,那個古板的監察御史真的就是跟連襟何知州喝茶的時候,無心聽了那么一嘴,然后就因為久遠去告狀的?
他不信這人是真的古板真的古板的人,又怎么會不知道官場上的關系彎彎繞繞,一環扣著一環?
可要說他不是真的古板,那就是太精明。
算準了隆慶帝不會因為他參奏的是長纓長公主府就生氣......
他雖然聰明,可到底閱歷有限,要再多想朝堂上的局勢,卻有些想不明白了,往后靠在車壁上,許久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情分,一朝敗光。
母親和妹妹兩個人留在京城......
都不是能忍的人......要是再出什么事,又沒有人在她們身邊幫忙謀劃,還不知道會如何......
他嘆一口氣,知道這回想當楚景行世子妃的事是決計不成了,頭疼的閉上眼睛。
只是他才閉上眼睛,車便猛地顛簸了一下,他被整個人顛的失去了平衡,要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車廂上頭釘好了的把手,險些就摔在了車廂里。
“怎么回事?!”他實在有些忍耐不住脾氣:“都是死人嗎?!”
過了好一會兒,他已經按捺不住去掀簾子了,管事才猶猶豫豫的湊過來,把一封信遞給他:“少爺,前頭有人攔路,讓我把這個給您......”
李韶掃了一眼接過來,皺了皺眉頭又問:“人呢?”
管事連忙去讓人把人帶過來,一面又擔心的看了李韶一眼:“少爺,這個脊骨眼上,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咱們就算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也還是先回了金陵再說罷?”
李韶看他一眼,已經打開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起來。
信上沒有落款,寫的是何知州的履歷生平他這才知道,何知州竟是定北侯府老侯爺曾經的家將的兒子!
一家子都拿兵器拼殺的,只出了這么一個文臣。
李韶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有個缺點就是都想的多。
別的倒也罷了,可是定北侯府四個字,就像是一把刀子,快準狠的插進了他的心窩子里。
他終于明白了,這天底下哪里就有這么巧的事?
分明就是何知州故意請君入甕,跟衛家一道聯合來設計他的。
而后又推出一個原本就跟金陵李家有舊怨的監察御史來,讓監察御史出面告狀。
可是為著這事兒,何知州自己也賠進去了......
他到底是接了李家的帖子,還真的把事兒給按了下去。
要是不把事情按下去,隆慶帝還沒那么生氣。
真正讓隆慶帝震怒的,不就是金陵李家真的能左右朝廷命官辦案嗎?
“人呢?”他一面收了信,一面急急發聲:“送信的人在哪兒?”
管事連忙出去再追問,回來卻皺著眉頭:“少爺,人不見了......”
他面上也是有些難看的,這人神出鬼沒的,大晚上的出現,連面目都沒交人看清楚,著實滲人。
李韶便實在忍耐不住發了脾氣:“一群廢物!”
可他出城原本帶的人就不多,又得護著他的周全,基本上都是輪流休息的,今天眼看著這樣晚了還沒有能住宿的地方,哪里能分的出注意力來盯著一個送信的人。
管事垂了頭,被罵了也沒什么情緒,反而還問他:“少爺,這信里究竟寫了什么?”
李韶闔了眼睛,半響才看了他:“你親自寫封信回家,讓他們幫我查一查,何文遠的履歷生平。要詳細,越詳細越好。”
管事的眼皮跳了跳,有些猶豫:“少爺,這個時候,咱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這個時候了,查何文遠還有什么用?
隆慶帝金口玉言,哪里還會因為一個何文遠有變動。
別到時候惹急了隆慶帝,一家人可就更沒好果子吃了。
李韶低聲呵斥了一聲:“蠢貨!要是不問清楚,那才是真的死了都不知道!快去!”
何文遠要真的是定北侯府的人,那就是說這根本就是衛家人的反間計,而這樣一來,留在京城里的母親和妹妹怎么辦?
眼看著這仇是結定了,他們想弄死衛家,衛家未嘗不想弄死他們,連這樣的計策都使出來了,要是他真的離開京城了......
只是送信的人又不知是什么來路。
為什么要給他送信?
他驚疑不定,思來想去摸不著頭腦。
一時又有些胡思亂想,如果.....這信只是別人故意挑撥呢?
要是找得到送信的人就好了......
還有定北侯府,如果真的是定北侯府算計了他們,那么,眼下自然是動不得定北侯府,可難道就由著他們這么囂張下去?
天色越發黑了,管事抬眼看一眼,低聲應了是,又讓趕車的加緊趕路,一場秋雨一場涼,到時候下起雨來,又冷又餓又困,這路就更難走了。
到了驛站,卻還是尋了個妥當的先送信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