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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洶涌

  端王自己也嚇得不輕,他自來就會撈錢的。

  先帝在的時候,他就跟一只碩鼠似地,別的兄弟斗得烏眼雞似地,他雖然不明著插一腳,可心里怎么會沒想頭?

  人人都當他是窩囊,可是他卻知道自己是悶聲發大財。

  往上倒退十幾年,那時候先帝還在,他還沒離京去封地,皇子之間又沒分嫡庶,至多也就只有長幼之分,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他就牢牢地把持住了兩淮鹽政這一個位子。

  第二十七任鹽政就是他的人,經過他的手,獻給端王的,少說也有二三百萬兩的銀子。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能過的風生水起。

  到后來,先帝死了,隆慶帝繼位,那個鹽政也換了,可他往鹽政衙門撈錢的手段卻是駕輕就熟的,人脈俱都現成的擺在眼前。

  他的心腹要卸任了,他就讓心腹推舉出新任的補上去,補不了自己人了,就讓心腹在離任之前打點好鹽商。

  一任一任的打點好了,人還沒上任,先讓鹽商們奉上孝敬的錢。

  一年四季總有各種各樣的名目往鹽政手里給錢兒子生兒子了,娶小妾了,家里連只狗生了小狗,那些鹽商們都恨不得打一件金子造的籠子送進去。

  財帛動人心,何況早就被人捏住了錯處送上的銀子,他且有數目,讓那些鹽商們都額外記錄了,到時候就好反過來拿捏住這些鹽政們,讓他們多放鹽引。

  一環扣一環,鹽政貪的多,他這里抽成的卻更多。

  這門生意還是從楚王謀逆了以后,他才想著徹底甩手的其實自從隆慶帝上位以后,他就已經漸漸收斂了,不敢再貪的那么狠,至少左右鹽政人選這一樣是不敢再伸手了,只是借著人脈便利,撐著個把鹽商,借著自己手里捏著那些鹽政的把柄,多扣些鹽引出來罷了。

  可就算是這,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這么多年都沒被發現,可偏偏他見隆慶帝生了兒子了,想著收斂了,竟忽然就鬧出來了。

  他瞪著眼睛,握緊了拳頭到退一步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半響才怔怔的說:“都收了這么多年了,封地上我們王府是如何的,你心里知道。”

  端王妃喉嚨一梗,想到他們在封地的藩王府邸,規制比之皇宮也差不多少了,面色就是一白,緊跟著便似秋風中的落葉抖個不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這可怎么辦......”她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似地往下落,驚惶得如同驚弓之鳥:“這回查的嚴呢......”

  端王自己也揪著這么多天的心,自從知道這事兒以后,他就連著這么一個多月都沒睡好,如今青白著臉搖頭:“也未必就到了那個地步,現在不是還沒查出來嗎?”

  歷任鹽政那么多,未必就會查到先帝一朝去吧?

  那個時候的老臣,多多少少也要看先帝的面子......

  他自己安慰自己,可其實心里也急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再想,別無他法,催促著妻子:“往皇后宮里多走動走動......”他咬了咬牙,出了一回神才道:“若是實在沒法子,往方家去一趟,尋尋方家老太太......”

  端王妃進宮越發殷勤,每每見著小皇子便說上一籮筐的吉利話。

  方皇后半點兒異樣也沒露出來過,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還說起兒女經來,落后又道:“你最近倒得閑。”說罷打趣一句:“放心罷,有禮部和圣上看著呢,這人選上再不會出錯的。”

  她是在說給世子們選妃的事。

  換做從前端王妃自然會旁敲側擊的打探個不住,可是等到現在,她卻一個字都沒心思問,強顏歡笑的陪著說了一陣,才鼓足了勇氣提一回鹽引案的事:“這事兒鬧的.....原本還想著給小皇子大辦的,倒是把小皇子的滿月給耽誤了呢。”

  否則按照隆慶帝的性子,前兩個月小皇子的滿月,無論如何也會大辦特辦的。

  方皇后笑著搖頭:“他一個小人兒家,原也不該太過嬌縱。”

  卻半個鹽引案的字也不提。

  端王妃真的急的連嘴唇都干裂看來,一說話連舌頭都痛,心驚膽戰的告辭出宮。

  方皇后這邊眼看著水米不進,她卻不能坐以待斃,想了又想,還是往方家去了一趟。

  方老太太和方夫人見了她一回,態度很是恭敬,做足了禮數。

  端王妃心中一輕,可是緊跟著再問,卻又仍舊什么口風都探不出來。

  她忙碌了一陣,一無所獲,愈發像是沒頭的蒼蠅,急的到處亂撞,拉住了端王咬唇問他:“事到如今,你跟我交個準話,是不是得罪了方家才引發的這禍事?否則這事兒還沒牽連到你,你怎么就先.......”

  先說起方家來了?

  端王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終于還是嗯了一聲,鐵青著臉說了原因。

  為難曾耀,是自來就有的規矩。

  鹽政們拿捏著鹽商的命運,可鹽商們也同樣是給鹽政們送銀子的,姿態自然也要擺足。

  偏偏上一任的黃冰清原本是想著留任三年的,還許了鹽商們許多預提的鹽引,可是卻被方家擠掉了差事.....

  鹽商們這才想著給曾耀一個下馬威。

  誰知道曾耀這個人如此不開竅,其實只要他多多許諾鹽商們多發些鹽引出去也就是了,他捏著鹽引,難不成還不能讓鹽商們低頭?

  可他偏偏就是個愣頭青,又仗著方家的勢力,竟三不知的就把這事兒給捅破了天。

  捅破了天以后,就不是曾耀能收的了尾的了,牽出蘿卜帶出泥......

  端王妃還沒聽大明白,可是卻知道了,曾耀是方家的姻親。

  她茫然抬頭看著端王:“那你讓我去找方家.....”

  端王慘然一笑:“若是實在到了那個地步,就只好把家財俱都獻出,好歹保命了。”

  端王妃這才聽明白,要是這事兒被牽連出來,端王是絕不能善了的,他是想讓方家拿了錢替他消災,借著方皇后的口,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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