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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開口

  譚喜從前是走鏢局的,走鏢局的常年在外,難免會有病痛,他便自己久病成醫,能看些病癥,且還很像回事了。

  這回他一開口,便跟之前那些赤腳大夫說的差不離,一直連哭都哭不出來的婦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將懷里的孩子摟得更緊,滿懷希望的仰頭看著他:“那還有沒有救,能不能治啊?!”

  她還年輕,可是一雙算得上清澈的眼睛里卻晦暗一片,若不是剛才忽然有了些神采,簡直就跟個暮年的老人沒什么區別。

  衛安朝譚喜點了點頭。

  譚喜便很干脆的應下了:“治啊!怎么不能治?!”他頓了頓,便摸了摸下巴道:“只不過這是富貴命,需要長期拿燕窩人參養著罷了。”

  他一面說,一面看著衛安跟沈琛,揚起聲音問:“大少爺二少爺,咱們出來的時候倒是帶上了些老參,這時候就正好能派的上用場了。這孩子身體瘦弱且嚴重受涼,恐怕是肺也不大好了,若是以老參入藥,養血補氣,上清下消,是極好的......”

  一眾人聽的目瞪口呆。

  還是那個胖婦人先反應過來,又是激動又是興奮:“這怎么使得?”她說著又泄氣了:“我付不起銀子的......”

  人參多貴啊,她怎么吃的起?

  “不必銀子的。”沈琛笑了一聲,看了雪松一眼,見雪松飛快的去馬背上的袋子里取了一個小匣子出來,便伸手遞給了那個胖婦人:“這里面有五顆十五年左右的人參,你便先用著吧,若是不夠,到時候我們再派人送來便是了。”

  秀才跟秀才媳婦兒吃驚的眼睛都瞪得溜圓,怎么也沒想到這批人不僅能打架,出手還這么大方,聯想起之前沈琛和衛安對千戶所補償銀子的事表現出的好奇,他們便警惕心大增。

  尤其是秀才媳婦兒,尖酸刻薄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說怎么忽然硬氣起來了呢,原來是攀上高枝兒了,這人參燕窩都要吃了.......”

  她斜眼瞧了胖婦人和縮著脖子的年輕女人一眼,冷笑道:“你們不會是做了什么見不得的人事情吧?”

  不知者無畏,她猜到沈琛他們身份不平常,可是卻也不過分害怕,只是朝著胖婦人出言警告:“你可要弄清楚,一天兩天的好日子誰過不得?長長久久的能過日子才是本事呢.....嘖嘖嘖,可別病治好了,命卻沒了,到時候可找誰去說理去呢?”

  她說話難聽尖酸,旁邊的秀才卻連連點頭附和:“說的是,你們肯定是勾結了外人了,這是把千戶大人的話當了耳旁風!就這樣,你們還想要銀子?!一文錢都沒有!”

  勾結外人?

  這話終于有點兒意思了,沈琛再次砰的一下踹了秀才一腳,把他踹了個趔趄飛出老遠,而后立即又踩上了他的背,冷然問他:“勾結外人?你們千戶大人指的誰是外人?”

  他不再理會這個秀才,見胖婦人猶豫著不敢伸手接那人參,便道:“既然給你們,便是誠心誠意給的,拿著罷,孩子用的上呢。”

  胖婦人猶豫再三,跟旁邊的丈夫對視了一眼,才遲疑著伸了手接過來,急忙朝沈琛跟衛安道謝。

  衛安搖頭,見她局促的厲害,便問:“你們不是親兄弟嗎?”

  收了人家的銀子又收了人家的人參,胖婦人極為不好意思,見衛安問,便忙不迭的點頭:“我家當家的跟他是親兄弟。我家當家的當年當兵,銀子全給他讀書用了。供個讀書人出來多難啊,我公婆又沒什么本事,幫不了忙。家里的重擔都壓在我們一家子身上,后來三叔他考中了秀才,便再考不中了,連考了七八年,眼看著就是考不上。我們便又張羅著給他娶了媳婦兒,誰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他們并不念我們的好,反倒是覺得我們處處都不好了。覺得我們生了孩子了不管他們了,覺得我們跟從前不同了。”

  “處處都要比,處處都要讓。”胖婦人眼眶都紅了,揉了揉眼睛很是難過:“可是誰知道就算是這樣也不滿足,公婆我們養,他們說我們占了公婆的好處,后來他們生了孩子,也要我們出錢做酒席.....”

  “這些便都罷了,都是一家人,我們也沒說過什么。”胖婦人皺了皺眉頭:“可是后來他大哥腿斷了,他借著他大哥斷了腿,得了千戶所文書的事兒,他同樣也沒個謝字。年節也沒走動,沒消沒息的,嫌我們窮斷了往來。就是最近這陣子,因為我們快補軍餉了,他們就又來鬧騰了。我們也說了,孩子病了,家里到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實在是挪不出來,給不了什么好處費。可是他不肯聽,天天就是帶著人來鬧。”

  漢帛雙手抱胸冷著臉瞥了秀才夫婦一眼,冷聲道:“他們就不怕嗎?”

  胖婦人笑了一聲,很是無奈:“怕什么呢?他們可是千戶所的,董大人就算是看自己家的狗都比看別人家的人要尊貴些。何況是替他做事的手下人?要是我們敢告官,恐怕不是孩子活不了,是所有人都活不了了。”

  都知道底下衛所現在不干凈。

  可是不干凈到這個地步,還是令人難以置信。

  尤其是保定府還是歸河北衛管的,河北衛又是蕭家的人居著主位......

  底下的狗都吠的這么厲害,就不難想象其他那些上位者們的嘴臉了。

  怪不得他們連鎮南王都有膽子陷害,原來是囂張慣了,壓根就已經不把這些人放在眼里了,恐怕連栽贓鎮南王,在他們看來都不是什么大事。

  沈琛沉默了一瞬,而后便問:“那你們之前被征收田租,真的都是鎮南王府直接派人下來催收么?”

  胖婦人猶豫了一瞬,顯然是有些不敢回答。

  倒是她那個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丈夫,忽而出聲問:“您幾位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拖拉著斷腿站起來看著他們:“我看您幾位好像不是什么行商的,而是專門沖著這事兒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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