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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壓力

  花嬤嬤正跟衛老太太說著,衛安便回來了,帶著一臉的焦慮。

  這是很少見的,畢竟她向來是有自己主見的人,不管遇見什么事,都好像習慣了泰山崩于前而不變于色。

  衛老太太伸手拉了她在身邊坐下,輕輕替她將頭上已經歪了些的花釵重新插戴好,對著花嬤嬤使了個眼色,等著花嬤嬤帶著人都退下去了,才輕聲問她:“沈琛跟你表明心意了?”

  衛安嗯了一聲,似乎憂心忡忡。

  隔了許久,她才看著屋里跳躍的燭火,有些茫然又有些焦躁的說:“這是不合禮數的,沈琛太孟浪了!”

  不合禮數?

  衛老太太默然了半響。

  有時候她覺得衛安是個極其矛盾的個體,她平時做事何嘗拘泥于禮數了?可是遇上這等感情的事,她卻好像又分外的注意起了禮數。

  那些說話稍稍孟浪些的,她便看的如同蛇蝎。

  如今沈琛大著膽子表明心意,她最多的也不是驚喜或是忐忑,而是對沈琛做了不合禮數,表達了心意的行為的憤怒。

  她摸了摸衛安的頭,安撫似地嘆了口氣:“有些事,不可拘泥于教條禮數......若是按照禮數來說,林三少做足了禮數了,可是你愿意嗎?”

  她深深的看著衛安的眼睛,試圖讓她冷靜下來:“你想一想,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哪個女孩子不期待良人?

  唯有衛安看他們像是在看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

  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衛安便長久的沉默下來。

  她沒法兒跟衛老太太說她上一世的那些驚恐。

  一步錯步步錯。

  她那時候就是因為太寂寞了,因此才會上了彭采臣的當,輕易的就被他的那些好和甜言蜜語蠱惑,以至于犯了那樣大的錯,嫁了那樣一個人。

  在她心里,下意識的從此覺得私下說那些好聽話妄圖騙取女孩子真心的人,都是同一類人。

  林三少固然不屬于此類,可是他又不是她所喜歡的人。

  她想到這里,心忽然猛烈的跳了一跳,隨即就有些受了驚嚇似地彈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她在想什么?

  她生沈琛的氣,避開沈琛,覺得沈琛孟浪,居然是因為她覺得他像是上一世的彭采臣?!

  像彭采臣什么呢?

  分明沈琛跟彭采臣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彭采臣連沈琛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是那種感覺。

  相同的是,她對于上一世開始的彭采臣的感覺,和對如今的沈琛的感覺,是一樣的。

  那是,在經歷過了背叛和教訓以后,她曾經警告過自己,極度危險的感覺。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竟一時沒有再開口說話。

  衛老太太將她攬在懷里,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背,輕聲道:“祖母也是從少女一路過來的,正常的女孩子遇見這種事,不當是你這樣的反應。我知道你心里有顧慮,也知道你不開心,可是安安,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該要往前走,往前看。不舒服的事,便都忘了吧。人不同,處事方法不同,未來的路便也有千千萬萬條,千千萬萬種可能,何必替古人擔憂,杞人憂天呢?”

  衛安窩在衛老太太懷里,有些醍醐灌頂,又有些不好意思,半響才悶悶的仰頭看著衛老太太,聲音很低很低的道:“祖母,我似乎.......很愛對沈琛發脾氣。”

  衛老太太便忍不住笑了。

  衛安旁的事情上像足了大人,可是遇上這種事,竟又比任何一個女孩子都害羞。

  她分明是對沈琛有好感的,可是又羞于承認,似乎一旦開口,就好像是輸了一樣。

  她摸了摸衛安的頭,忍俊不禁的笑起來:“除了發脾氣,就沒有旁的了?”

  衛安悶悶的想了想,認真的搖頭:“還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想說什么便說什么。他不覺得我驚世駭俗,我也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不必擔心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她有些困惑的握住衛老太太的手:“還有......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是靠得住的。不管我任性還是不任性,不管我是什么樣的人,他大約是真的,喜歡我。”

  她上一世唯一喜歡過的彭采臣是騙她的,她因此便開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什么是喜歡一個人,她是經歷過的。

  可是那個人怎么叫做喜歡她,她是當真不知道,也并沒有人教過她。

  她總覺得,要跟一個人相處一輩子,是一件很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也不是不可以試一試。

  衛老太太便明白了衛安的意思,她頓了頓,輕聲道:“若你是想問我,沈琛能不能長長久久的這樣對你,我不能告訴你,更不能給你什么保證。因為人永遠沒辦法去控制另一個人的思想,要他能永遠怎么樣。”

  她見衛安眼里閃過復雜和害怕驚懼,便又緩緩的道:“可是,我知道,人不能因噎廢食。盡人事而順其自然再而聽天命,大約是最好的選擇了。”

  人生的路太長了,誰都不知道將來有什么變故,可你總不能為了將來會有變故便選擇不活著。

  衛老太太希望衛安自己會懂這個道理。

  衛安抿了抿唇,正要再說什么,門便被敲響了。

  花嬤嬤在外面輕聲跟衛老太太說:“老太太,三夫人過來了。”

  衛老太太便看了衛安一眼,讓花嬤嬤她們進來,又讓衛安去東次間重新整理妝容,而后才問三夫人:“什么事?”

  三夫人自己也是滿臉的困惑:“馮家來了一個管事媽媽,帶了許多禮物,還帶了一封帖子,說是要見安安。”

  馮家?

  衛老太太心念一動,問她:“是榮昌侯馮家?”

  三夫人點了點頭,面色有些復雜:“一向跟馮家沒有什么交往,馮家自從那件事過后,消沉了許久,最近才又重新風光起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來我們家了,還要見安安......”

  這實在是怎么看怎么都透露著不對。

  馮家莫非是又打著什么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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