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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兒戲

  天氣漸漸的有些涼了,一路從荊西來京,薛長史一路上擔驚受怕,等到京城,被衛安審過了之后,就已經去了半條命。而后衛安威脅他要他孫子的性命之后,他便更是已經絕望。

  人一旦萬念俱灰,死便不是那么難的事了。

  謝良成進了門,看著縮在角落里的薛長史,掀了袍子喊了他一聲。

  這聲音既淡且輕,聽在薛長史耳朵里,卻無異于是一聲驚雷,他驚得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見謝良成的時候,面上全無血色,連眼睛里最后的一點余光也都熄滅了,一霎那就像是個已經死去了多時的人。

  早就從老三的嘴里知道謝良成跑了,也早就從衛安的話里知道了謝良成還活著的消息,可是他怎么也沒料到,謝良成還真的能從大同跑到京城來。

  要知道,山東那邊也是亂的很的,他這里是完了,可是山東那邊卻還多的是人手,他們竟然也沒能攔得住謝良成!

  他花費這么多力氣,為的就是讓衛安跟沈琛體會體會被人算計的無能為力感,可是現在謝良成還平安無事的活著,那衛安還生個什么氣?

  他還報復的哪門子?!

  謝良成面上浮現一絲快意的微笑,嘴角含著一抹嘲諷的問他:“怎么?長史大人貴人事忙,認不出我來了?”

  當初裝成商人的時候,薛長史為了怕老三他們露出破綻,是親自出面的,捧著三十萬兩銀票站在謝良成面前,請他答應走鏢。

  謝良成對他的面容記憶猶新。

  薛長史同樣也對這個年輕人印象深刻。

  他看了謝良成一眼,冷冷的噙著一抹嘲笑搖頭:“成者為王敗者寇,這沒什么好說的。要殺要剮,任憑你們處置。”

  他閉上眼睛,冷冷的再不發一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衛安不是個好對付的,他之前為了應付衛安的審問,早已經心力交瘁,差點兒扛不住,眼前的這個謝良成,當初他在荊西的時候就已經跟他交過手,布置了整整大半年才算是把他給算計成了。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知道,謝良成也是個極難對付的人,若是不能殺死他,往后恐怕就會招致更恐怖的報復。

  現在看見謝良成,他就知道,什么都不必再說了,他已經完了。

  謝良成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經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笑了笑便雙手撐在椅把上,彎著腰卻仍舊一臉的輕松自在:“長史這話說的,為什么一直喊打喊殺呢?”

  薛長史沒有回話,仍舊閉著眼睛。

  謝良成是被他算計了才落得在大同輾轉那么久,現在還能活著,如果不是因為還想利用自己套話,哪里會忍耐著性子來跟他說這么多話?說到底,還是跟衛安同樣的目的。

  而偏偏,他是不能再說下去的。

  哪怕真的很心疼孫子,可是他也知道,有些話說不得,命門握在別人手里,根本就沒得選擇。

  他不說話,謝良成卻也不甚在意,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忽而擼起袖子,輕聲問他:“長史久在晉王身邊,想必很清楚有些手段的厲害罷?您瞧瞧,老三在我身上可沒少用這些手段啊。”

  他的語調緩慢又不疾不徐,可是聽在人耳朵里卻讓人無端心里更加發慌。

  薛長史當然知道老三的手段,老三從廣昌出來的路上吃盡了苦頭,簡直對衛安他們深惡痛絕,而對謝良成就更不可能手軟。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沒有動作。

  “我曾經聽說,前朝有個極厲害的屠夫,他后來被官府拉去做了行刑的劊子手,手藝了得,晉王身邊有個犯官叫做李春燕的,不知道您認識不認識?”謝良成滿意的看著薛長史的手攥住了椅子把手,輕輕又牽了牽嘴角:“他死的是最近十年最慘的犯官了,您記不記得,他身上的肉,是一片一片被削下來的。”

  薛長史冷笑了一聲。

  “挺巧的,這個屠夫的兒子就在我手底下做事。聽他說,他父親的手藝,他學了個十成十,您要不要試試?”謝良成唔了一聲便又皺眉搖頭,看著薛長史嘆氣:“是我說錯了,不是您,您這個人老練成精,當然沒什么能威脅得了您的,該試試別的......您那個小孫子,聽說才七歲罷?”

  薛長史就立即瞪大了眼睛。

  哪怕他已經做好了失去這個孫子的準備,可是聽見謝良成的這些威脅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裸的打了個冷顫。

  他能受得了這些人讓他孫子死,可是聽見他們要對他的孫子用私刑的時候,卻的確是無法忍受,忍不住譏諷:“你們連稚子也要下手,稱得上什么名門望族?!”

  謝良成便目不轉睛的看著薛長史:“奇了怪了,要說名門望族,薛長史您也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可我也沒看見您有半點書香世家人有的仁慈。怎么,你能費盡心機的設計這么多圈套等我們鉆,我們要報復了,便就不該了嗎?”

  他的面容陡然變得冷淡,連眼里都是殺意:“我這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想必不必我說,你也很清楚。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在我眼里,只有敵人和朋友之分。我知道你不怕死,也知道你肯定還有比你孫子更重要的把柄握在別人手里,所以有些話不能說也不敢說,可是......我也同樣不甘心就這樣被人算計,白受了這么多苦,受了這么多傷,總得找些東西來做補償,您說是不是?”

  薛長史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在玩笑,是在說真的,臉上的神情便變得更加蒼白。

  他在心里掙扎了半天,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覺得無比掙扎和痛苦,許久之后才看著謝良成,一字一頓的問他:“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果然是聰明人,謝良成挑了挑眉:“鄭王的下落,能不能說?”

  薛長史垂下了頭,只覺得喉嚨里像是被火燎傷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當然也是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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