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沒過多久,就到了司徒盈袖上一世見到師父的那一天。
為了迎接師父的到來,司徒盈袖從一大早就去自容齋候著。
她讓采芹、采桑和小桃、小杏好好看著司徒晨磊,自己一個人帶了些吃食,打算在自容齋里耗到天亮。
她記得,上一世,就是她半夜從自容齋的小佛堂念完經出來,在自容齋的院墻上看見一身白衣,戴著銀白色面具的師父的……
“大小姐,您真的要在這里待著?”采芹猶豫著看了看自容齋四周。
這里暫時沒有人住,所以只是粗粗地打掃了一下。
桌子椅子都是最普通的松木,帳幔是很一般的粗織土布,灰蒙蒙的顏色,就如同她上一世的心情。
司徒盈袖笑著坐到桌前,面前攤開一本書,頷首道:“沒事,我在這里清靜清靜。你別管我,好好幫我看著小磊。”
采芹還想說什么,但是一看司徒盈袖已經低頭看書去了,只好閉口不言,低頭行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司徒盈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雖然面前放著書,但是一個字都沒有看下去。
她滿腦子都是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情形。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司徒府內院掌了燈。
司徒盈袖去浴房洗漱出來,換上一身煙青色衣衫,松松地挽了多寶髻,插著一支簡簡單單的羊脂玉蓮花簪,臉上淡淡地敷了一層養容粉。
坐到桌前,她用碧玉鶴嘴自斟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就著幾個清淡的小菜吃起來。
吃完飯菜,抬眼看見院子里似乎起了夜霧。如同飛絮一樣舉棋不定。
遠處不知誰家正在宴飲,有笙簫琴笛的聲音順著夜氣傳過來,似乎還有歌女婉轉清雅的小調。
都是上一世被她忽略的風景。
司徒盈袖靜靜地坐在桌前,單手支頤,雙眸一眨不眨盯著自容齋的小院墻,生怕錯過了師父出現的身影。
夜晚的天空繁星閃爍,淡淡的月輝撒到院子里。給那飄忽不定的夜氣罩上一層輕紗。
鐘漏的沙子一絲絲往下傾倒。如同時光飛逝。
從新月初上,等到月上中天,再等到月斜西樓。自容齋的院墻始終靜默如初,沒有絲毫人影掠過的痕跡。
一陣清冷的夜風吹來,夾著水汽,浸得司徒盈袖打了個寒戰。
她如夢初醒般站起身。看見更漏上已經到了寅時……
她記得很清楚,上一世的時候。她是子時離開小佛堂,來到院子,就在院墻上看見了師父的身影……
這一次,她從白天就盯著那個地方。卻到現在都一無所獲。
司徒盈袖披上外袍,緩緩走出屋門,來到小院中央。
小院的西面種著幾棵高大的木樨樹。
因今年秋老虎很厲害。木樨還開得熱熱鬧鬧。
滿樹金黃色的小碎花,夾雜著木樨特有的清雅香味。聞之欲醉。
遠處笙歌已經散盡,小院寂靜無聲,地上落了一地金黃色小小的木樨花,如同鋪了一層花毯。
司徒盈袖一動不動立在門口的回廊下,一直盯著那院墻,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迎來新的一天,她才有些失望地承認:師父,沒有來……
天亮的時候,她離開了自容齋,回到至貴堂,一頭扎到房里,睡了過去。
采芹和采桑都不敢打擾她。
司徒晨磊一天一夜沒有看見司徒盈袖,著實想她。
看見她回來了,雖然沒有跟他說話,他還是歡歡喜喜,抱著小喵守在司徒盈袖床頭,寸步不離。
司徒盈袖一覺睡到晚上,睜眼就看見司徒晨磊和小喵兩雙亮晶晶的眼睛一起看著她。
看見這兩雙瑩澈的眼睛,司徒盈袖心底陰霾盡去。
“小磊……”司徒盈袖伸手,捏了捏司徒晨磊的小臉。
司徒晨磊笑瞇瞇地看著她,還把臉湊近了些,讓她掐……
從床上起身之后,司徒盈袖振作精神,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和前世的情形對照,最后決定,大概是她沒有布置小佛堂的緣故。
如果要師父出現,應該情形要跟上一世一樣吧?
上一世師父出現,是因為她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在小佛堂里日夜祝禱。
這一世,她不需要再給弟弟念經超度,但是念經祈福總可以吧?
所以她是不是應該還是布置一個小佛堂?
做好這個決定之后,司徒盈袖開始把上一世自己用來布置小佛堂的東西陸陸續續搬到自容齋。
“白玉觀音、青銅香爐、紫檀木供案、從西域來的迦南香,到底在哪兒呢?”司徒盈袖一邊喃喃念叨,一邊四處搜尋,卻怎么也找不到這幾樣關鍵的東西。
“大小姐,您找這些東西做什么?”采桑好奇地問道,“這些都是廟里用的東西……”
“我要布置一個小佛堂,這些東西都用得上。”司徒盈袖在屋子里找前找后,“我記得以前都有的啊,怎么找不到了?”
司徒盈袖揉了揉額頭。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過得久了,有些事情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娘,姐姐要在自容齋布置一個小佛堂,您去勸勸她吧。”司徒暗香跟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一起住在至貴堂里,司徒盈袖要做什么,司徒暗香都看在眼里,十分擔心。
張氏皺了眉頭,問道:“好好的小姑娘家,布置什么佛堂?她也不怕忌諱……不行,我得去說說她……”
張氏帶著司徒暗香來到至貴堂,對司徒盈袖道:“袖袖,好好兒的,你布置小佛堂做什么?”
司徒盈袖從箱籠前直起腰,笑著看了張氏一眼。眼風從司徒暗香面上掠過。
司徒暗香有些害怕地往張氏身后縮了縮,不敢直視司徒盈袖的眼睛。
張氏見了,笑著道:“你別怪暗香,她是擔心你,才跟我說的。你小小年紀不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提醒你就是我不對。你要知道。沒有出嫁的姑娘家。在家里設小佛堂,是大忌諱……”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笑道:“忌諱?有什么忌諱的?”
她轉了轉眼珠。道:“我是給我死去的娘親建佛堂祈福,也不行嗎?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會說我孝順吧?”
聽司徒盈袖提到自己的親娘,張氏倒是不好再勸了。
張氏點點頭。索性道:“給自己親娘祈福當然行的。對了,你娘當初在江南的司徒府也有一個小佛堂。里面的東西我都收在一個箱籠里,帶到京城來了。你要用,我讓春竹找來給你吧。”
司徒盈袖眼前一亮,笑著道:“那多謝母親了。不用勞煩春竹姐姐。我讓采芹和采桑去抬過來就行了。”
春竹是張氏的大丫鬟。
張氏應了,帶著采芹和采桑回去抬箱籠。
司徒盈袖讓她們徑直送到自容齋去。
等箱籠抬來了,司徒盈袖打開一看。才發現原來上一世她布置小佛堂的東西,白玉觀音、青銅香爐、小小的紫檀木供案、從西域來的迦南香。都是她娘親的遺物。
張氏跟著過來看了看,幫著司徒盈袖把這些東西布置好,還道:“……你娘當初在家里設了小佛堂,初一十五都會進去念經祈福。可惜了,她行善積福一輩子,卻去得那么早。”
司徒盈袖那時候還小,都不記得她娘有過這樣的時候。
再一次坐在自己和上一世布置的一模一樣的小佛堂里,她的心情卻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是她娘親曾經用過的東西,那個發亮的木魚,還有中間有個淺淺膝印的蒲團,都讓她聯想到母親的味道……
誰說母親上一世的行善積福沒有用呢?
司徒盈袖默默地想,她能夠重生于世,難道不是她娘親行善積福留下的余慶,惠及子孫嗎?
在自容齋的小佛堂里又等了十天十夜,師父還是沒有出現。
司徒盈袖終于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就是,這一世,師父也許不會出現了……
也對。
仔細想來,上一世師父做的事,好像就是在為她的重生做準備一樣……
現在她重活一世,師父的目標已經達成了吧?
“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司徒盈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小佛堂,淡淡吩咐道。
她的夢,該醒了。
上一世的事情已經成為過去,不會再重現了。
她要靠自己,解開生命中的疑團,保護自己的弟弟平安長大。
回到至貴堂,繼母張氏也在那里候著她。
看著司徒盈袖憔悴的面容,張氏也很心疼,道:“你這孩子,祈福罷了,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好好補一補吧……”說著,把手里的信悄悄往袖袋里塞了回去。
司徒盈袖早看見了,漫不經心地笑著問道:“母親,是爹又來信了嗎?”
張氏只好把那信又拿了出來,苦笑著道:“什么都瞞不過你。”
“怎么了?”司徒盈袖接過信,匆匆忙忙看了一邊。
“你爹遇到麻煩了。對方看中了我們曬鹽的那塊山地,向我們買賣不成,轉而去附近的海上筑島,天天燒枯葉鳥糞,將那片地方弄得烏煙瘴氣,根本就沒法繼續曬鹽了。”張氏頭痛說道,“呂大掌柜說,要不成,就不要那塊山地了,但是你爹死活不肯。”
這件事倒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樣,只是提前了兩年。
上一世的兩年后,司徒盈袖就是在跟這批人的周旋中大獲全勝,從而得到呂大掌柜的期許,同意她執掌司徒家的產業……
司徒盈袖笑著把信扔到桌上,道:“我還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有法子的。母親,寫信讓爹回來吧。等過了年再說。”
張氏見司徒盈袖氣定神閑,完全不當回事,也只道她是仗著她外祖沈家的勢,笑著道:“你愿意出面就好。那我給你爹寫信了,讓他回來過年,明年再說。”
司徒盈袖應了,自去里間梳洗。
結果過了五六天,司徒健仁并沒有回來,而是從雷州傳來急信,讓司徒盈袖馬上趕去雷州,幫他們對付那幫子強人。
“……這些人乃是新崛起的兩淮鹽幫,幫主少鹽急于立功,特意拿司徒家開刀祭旗。袖袖你求求你外祖家,派人跟你一起來雷州,跟爹一起對抗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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