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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蜜意

  盈袖羞不可仰,情急之間忘了謝東籬的怪病,順手就往面前的謝東籬身上推去,可是謝東籬的動作似乎比她還快,眨眼間就站到了盈袖對面一丈遠的地方。

  沈遇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喃喃地道:“……難道是我眼花了?”

  剛剛兩人在墻邊幾乎抱到一起去的影像還殘留在她眼底,但是剛剛眨了眨眼,這兩人居然已經隔得遠遠地……

  盈袖和謝東籬之間的距離簡直比沈遇樂自己和盈袖之間的距離還要遠。

  盈袖也有些愣怔,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剛才明明沒有推到謝東籬啊?怎么他的動作那么快?

  謝東籬面色沉靜,背著手站在盈袖和沈遇樂對面,冷冷看了沈遇樂一眼,點了點頭:“沈二小姐。”說著又看向盈袖,眼光卻溫和多了,聲音也更加動人:“袖袖,剛才我說的話,你要記住了,不要單獨出去。如果一定要出去……”他頓了頓,輕輕清了清嗓子,“使人跟我說一聲,我帶你出去。”

  盈袖想著剛剛謝東籬想說的話,肯定不是這些,但是沈遇樂在旁邊,她也不好細問,忙點點頭:“那就麻煩謝副相了。”又問:“謝副相最近不忙嗎?”

  謝東籬搖了搖頭,“從現在到九月,我都有空。”說完耳根浮起一絲可疑的紅暈。

  九月過了,就是十月,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盈袖聽出謝東籬的言外之意,也有些臉紅,笑著道:“那就叨擾了。如果有事,我會使人去謝家跟你說一聲。”

  沈遇樂的一雙眼睛在盈袖和謝東籬之間看來看去,嘴角帶笑。心里卻十分后悔。

  早知道,她確實應該住到東稍間后面的暖閣去。

  她杵在這里,人家小兩口連話都不能好好說了,說句話跟猜燈謎似地費勁……

  沈遇樂很是不好意思,忙一拍額頭,道:“哎喲!我的東西忘在煙波閣了,這就去取。”說著轉身撂開簾子就走了。

  沈遇樂這樣一陣風似地來了又走。盈袖的臉不由更紅了。

  她攪著手指立在臥房月洞門的門簾旁邊。看了謝東籬一眼,很快別開眼神,低聲道:“你剛才想說什么來著?”

  謝東籬凝神聽了聽。見沈遇樂已經跑遠了,才道:“我正想跟你說你表妹的事,結果她就進來了。”

  “是跟遇樂有關?”盈袖回過神,很是關心地問道。絕不承認自己心里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謝東籬看著她臉上神情的變化,不知怎地。心情很是愉悅,點了點頭,道:“是她和南鄭國的鄭二皇子的事。”

  盈袖心里一緊,忙道:“坐著說吧。”又命采桑捧了茶送進來。

  下意識里。她不想謝東籬馬上離去。

  謝東籬坐了下來,從盈袖手里接過茶盞,放到身邊的紫檀嵌白玉的圓桌上。含笑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南鄭國的皇帝和馮貴妃已經在考慮給鄭二皇子定親了。”

  “他們也真心大。鄭二皇子的年紀也不小了吧?到現在才定親……”盈袖捧著茶盞轉了轉,很是無語,“真是皇家的兒郎不愁娶吧?”

  “鄭二皇子號稱南鄭國的‘國民郎君’,從他十三歲開始,希望嫁給他的女子就絡繹不絕。如果我們將來有兒子跟他一樣,自然也舍不得太早給他定親。”謝東籬一本正經說道。

  盈袖剛剛含的一口茶立刻噴了出來。

  “……誰跟你有兒子?!”盈袖嗔了謝東籬一眼,“這話要是讓鄭二皇子知道,還不跟你拼了!”

  謝東籬含笑遞過去自己的帕子,給盈袖擦手,一邊道:“當他面我也這么說,他也不敢有二話。”

  “那是謝副相您面子大,我人微言輕,可是不敢這么說。”盈袖拿著謝東籬的帕子往手腕上擦了擦。他的帕子是一塊四四方方藏青色繡魑紋的棉布,柔軟又吸水。

  “你真是豪氣,拿一百兩銀子一匹的細棉布做帕子,連我都沒敢這樣做。”盈袖看了看謝東籬的帕子,聞到上面一股冷幽幽的清香,很是淡雅飄逸,而且非常地細微,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到。

  “如果你喜歡,我那還有一箱子,等明天給你送來,你讓丫鬟給你繡上喜歡的花樣就行了。”謝東籬滿不在乎地說道。

  盈袖這才想起來她想跟謝東籬說的話,定了定神,低聲問道:“謝五哥,你跟我說實話,你哪里來的那么多銀子?”

  先前她及笄時的鉆石冠冕,在沈詠潔的仙客來海貨鋪子就花了五十萬兩,再到這一箱子細棉布……實在不像是要靠賣老宅籌銀子的人家。

  盈袖知道,他們現在住的這所宅子,就是謝家當年的老宅。

  她爹是從謝家手上買下來的,據說是因為謝家敗了,朝不保夕,才將京城好地段的老宅賣了。

  連老宅都保不住,哪里來的閑錢買這些東西?

  謝東籬卻抿了抿唇,道:“我前些年去了一趟西域,做了點小生意,掙了點媳婦本。”說著微笑道:“……娘子出自東元國第一豪富之家,我為人夫君,總不能還不如娘子娘家嗎?”

  盈袖聽見“娘子”二字,心里甜滋滋地,而且聽謝東籬這意思,他的身家,比他們曾經身為第一皇商的司徒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一時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低聲道:“不會吧?我們家可是花了十幾年時間,還是在皇祖父和外祖父的扶植下才起來的!”

  按謝東籬的說法,他卻是完全靠自己,在四五年內就積攢了偌大的身家!

  看見盈袖驚訝的樣子,謝東籬莞爾,道:“你別管怎么來的,總之是合法所得,絕對不是作奸犯科得來的不義之財。——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總不能你嫁給我了,還不如在娘家的吃用吧?我不得不多掙點兒身家,好供你吃穿啊……”

  盈袖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道:“我能吃得了多少?穿得了多少?再說,我自有嫁妝,一分一毫都不用你出。”說著。還自豪地挺了挺胸。

  東元國凡是有些銀錢的人家嫁女。陪嫁的嫁妝是從澡盆到棺材,凡是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還有田莊鋪子等有出息的地方,可以以錢生錢,講究的就是自家女兒從生到死,都是吃的娘家的。穿的娘家的,用的娘家的。這樣才能在夫家直起腰桿。

  盈袖的嫁妝更是沈詠潔在她生下來的時候就預備好了,整個司徒家三房,也就是東元國第一皇商的身家,最少也要陪嫁一半給她帶去婆家。

  謝東籬卻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搖了搖。道:“這話你就說錯了。你的嫁妝是你的私房,不是拿出來日常花用。嫁給我,還要你花用你自己的嫁妝。我還娶什么媳婦兒?——不如出家做和尚算了。”

  盈袖漲紅了臉,想要反駁謝東籬。但是心里又高興無比,整個人輕飄飄地,像要隨時飄起來隨風而去了,笑了半天,道:“你可不能做和尚,你做了和尚,我可怎么辦?難不成要做尼姑?”

  “也好。到時候,我的和尚廟和你的尼姑庵就挨著,白天一起念經做功課,晚上我去你那里……”

  “胡說!”盈袖的臉色更紅,忙打斷了謝東籬的話,“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晚霞從霞影紗的窗紗處映了進來,映得她的面容如同東元國最紅艷的牡丹潛溪緋的顏色一樣嬌艷無匹。

  謝東籬心中一動,忙收斂心神,淡淡地道:“那好,我不做和尚,你也不做尼姑,我們做一對這個世上最恩愛的夫妻。”說完緊緊盯著盈袖。

  盈袖的腦袋簡直快要垂到胸口去了,過了好半天,她才低低地“嗯”了一聲,回應了謝東籬的話。

  謝東籬心滿意足地站起來,“那我回去了。你讓你表妹回去跟她娘多商議商議,在你這里混有什么用呢?你又不能讓她嫁給鄭二皇子?”

  說來說去,還是嫌沈遇樂礙眼了……

  盈袖心里明白,卻也拉不下臉馬上趕沈遇樂回家,忙道:“表妹就是在我這里住幾天,散散心。就算要定親,也不急在這幾天吧?”

  謝東籬剛剛走到門口,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手快有,手慢無,懂嗎?”

  “說得好像她回家就能跟鄭二皇子定親一樣!”盈袖斜睨謝東籬一眼,“她的身份,鄭二皇子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讓她傷心難過呢?”

  “她的身份又不低,如果真想嫁給鄭二皇子,也不是沒有法子。”謝東籬慢悠悠地道,又看了盈袖一眼,“有沈大丞相在,哪里用得著你為她操心?”

  盈袖眼前一亮,“你是說,外祖父有法子?!”

  “這要看沈大丞相愿不愿意,而不是可不可以。”謝東籬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盈袖大喜,忙對謝東籬盈盈下拜,道:“多謝謝副相指點迷津。等我表妹心愿得償,我一定重謝!”

  “你要如何謝我?”謝東籬倒又不急著走了,放下簾子,轉身走到盈袖身邊。

  盈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笑道:“……等天上濃云密布的時候,我再酬謝,行不行?”

  謝東籬一怔,過了一會兒,摸了摸鼻子,訕笑道:“你知道了?”

  “我有那么傻嗎?”盈袖終于白了他一眼。

  好幾次親熱,都只有在外面彤云密布,遮天蔽日的時候。

  別的時候她只要一碰他,他就滿身紅疹。

  只有外面的天空被濃云遮蔽,她才能沒有任何顧慮地碰觸他。

  謝東籬的視線移到外面已經漸漸黑沉的夜色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道:“我正在想法子,總要跟平常人一樣才行。”

  盈袖點點頭,鼓勵道:“你一定行的!”

  “對我這么有信心?”謝東籬訝然,他自己其實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當然!”盈袖對謝東籬的本事一向很有信心,“這個世上除了……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

  “除了誰?”謝東籬的臉色淡了下來,攏在袖子里的手握緊了拳頭。

  “除了我娘啊……除了我娘,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盈袖的話在嘴里打了個轉,還是咽下去了。

  潛意識里,她還是不想跟謝東籬提師父的事。

  雖然她很想說,但是想到當初對師父的承諾,她還是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

  謝東籬看出她言不由衷的地方,沒有再說話,撂開簾子拂袖而去。

  等他走了之后,沈遇樂才從煙波閣回來,一回來就指揮自己的丫鬟婆子將行李搬到至貴堂東稍間后面的暖閣去了。

  盈袖訕訕地看著她們搬東西,不好意思地道:“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搬吧?”

  沈遇樂嘻嘻笑著,看了看她的臉色,嘖嘖道:“瞧這滿臉春意,我怕我再待在這里,會長針眼!”

  “去!”盈袖啐了她一口,“盡會胡說八道!”

  兩人說笑一陣,盈袖就悄悄把謝東籬說的話,轉述給沈遇樂聽。

  沈遇樂果然睜大眼睛,吃驚地道:“真的?謝副相真的這么說?南鄭國真的要給他定親了?謝副相說我……我祖父有法子?”說到最后“法子”兩個字,她的聲音都顫抖了。

  盈袖點點頭,“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怎會如此?”沈遇樂在屋里轉著圈子發急,“怎么突然就要定親了?前面這么多年都沒有聽說過……”

  盈袖不經意想起剛才謝東籬說的“如果我們將來有兒子跟他一樣,自然也舍不得太早給他定親”,臉色又紅了,簡直無法再直視沈遇樂的雙眸,忙別過頭,看著桌上的紫檀透雕仙人托桃宮燈說道:“年紀也到了,大概南鄭國皇帝和馮貴妃終于想通了吧。”說著定了定神,又道:“這事不曉得外祖父知不知道……”

  盈袖這樣一說,沈遇樂自己坐不住了。

  回到東稍間暖閣里發了半天急,連一晚上都等不了,不顧夜深,執意告辭回沈相府。

  沈詠潔很是不解,和盈袖一起送了沈遇樂出來,回內院的時候,皺著眉頭道:“遇樂這是怎么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難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盈袖手里攥著帕子,不敢看沈詠潔的眼睛,低聲道:“今兒傍晚謝副相來了,說了南鄭國要給鄭二皇子定親的事。”

  沈詠潔明白過來,便不再問了。

  晚上盈袖回到至貴堂,又只有一個人了。

  她睡不著,半夜里爬起來,披了薄氅,一個人來到后院海灣邊的臥牛石上,看著深夜里的大海出神。

  她一直靜靜地坐在臥牛石上,不知道就在身后不遠的地方,有人背著手,站在礁石的暗影處,也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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