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齊雪筠帶著宮里的掌刑嬤嬤氣勢洶洶來到秋霜齋。
這是一個中等大小的宮室,院子不大,正面三間主殿,一明兩暗,東西兩排偏殿。
院子里果然架起了三個烤肉架,兩張長長的條案,條案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張張剛剛寫好的條幅,放在院子里的地上晾曬。
“香消玉殞,天妒玉葉。”
“斯人已逝,香影猶存。”
“余為應藍長嘆息,歌成馀意尚傍徨。”
一條條,一幅幅,居然全都是寫來悼念元應藍的辭賦。
皇后齊雪筠倒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難道她能因為這些姑娘小姐們寫了這些悼念的條幅而懲罰她們一頓?!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拿捏對手,什么時候卻需要放人一馬。
真的跟那四十多家撕破臉,也夠她喝一壺的。
何況她此舉只是為了敲打他們,根本就不會讓他們的女兒真的跪上三十多天。
她都打算好了,先等她們跪幾天,自己就出來施恩,將執行這件事的雙喜扔出來懲罰一下,既收買人心,又能以儆效尤。
想到雙喜,皇后齊雪筠的目光就被臺階上一個跪著的女子吸引住了。
這不是雙喜嗎?!
怎么已經跪了!
皇后齊雪筠簡直要罵街了!
盈袖這個賤婦,把自己想做要做的事全給做了!
如今她倒成了施恩的人,自己倒成了居心叵測的對頭了……
皇后齊雪筠咬著牙關,才能克制住自己要抓狂的心態。
她慢慢走了過去,對盈袖笑道:“謝副相夫人。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
她請的是未嫁女來給元應藍守靈。
盈袖對她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
皇后齊雪筠看著元應藍的靈堂:“藍兒沒有出嫁,你來這里,確實不太合適。”
盈袖笑了笑,道:“都是親戚,皇后娘娘怎么這么說呢?這是誰告訴您的臭規矩?我們東元國從來沒有這樣不近情理的說法……”說著頓了頓,在皇后齊雪筠開口反駁的時候。接著道:“……別是哪個不開化的野蠻之地的做法吧?”
皇后齊雪筠一句“這是我們北齊的習俗”剛剛說出口。就聽見盈袖說這是“不開化的野蠻之地的做法”,頓時氣得倒仰,胸脯起伏不定超級英雄。目光中一絲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她已經忍盈袖許久了。
無奈怎么也弄不死她!
想到這里皇后齊雪筠就覺得憋屈……真是日了狗了!
“原來真是北齊的習俗?”盈袖吃驚地以袖掩面,“嘖嘖,難怪……”
難怪什么?
難怪是不開化的野蠻之地?!
皇后齊雪筠全身哆嗦起來,她上前一步。瞪著盈袖,從牙齒縫里擠出一句話:“……這里的事。就不勞煩謝副相夫人了。你先下去吧。”
盈袖點點頭,“是該回去了。這么多家姑娘,都托我去她們家報平安呢。”說著,對皇后齊雪筠微微頷首。轉身大步離去。
皇后的大宮女雙喜見盈袖終于走了,才敢爬起來,委屈地來到皇后身邊。道:“皇后娘娘,這謝副相夫人。一點都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皇后齊雪筠一腔怒氣無從發泄,啪地一聲扇了她一個耳光,怒道:“本宮讓你來操辦藍兒的喪事,你就是這樣操辦的?!你不給這些姑娘小姐蒲團、炭火,是要凍死她們,累死她們嗎?!”
雙喜吃了一驚,但是馬上明白過來,忙又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將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是奴婢考慮不周!”
“考慮不周?你是做什么吃的?!本宮養你有什么用!”皇后齊雪筠怒喝一聲,“來人!將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雙喜嚇得魂飛魄散,剛要求饒,皇后身邊的一個掌刑嬤嬤已經湊了上來,將一個麻核塞到她嘴里,堵住她的嘴,快手快腳將她拖下去了。
沒過多久,那掌刑嬤嬤回來秋霜齋回報:“娘娘,雙喜已經杖斃。”
皇后齊雪筠點點頭,“就讓她給蘭兒陪葬吧。”
這跟用活人殉葬差不多了……
院子里的姑娘們嚇得心驚膽戰,但是好歹盈袖剛才來過,改善了她們的待遇,又答應把她們的情形告訴她們的爹娘,她們也沒有先前那樣害怕了。
只是皇后齊雪筠的手段,還是讓她們心生怯意。
謝家的三個未嫁姑娘互相看了看,在人群中深深低下頭。
盈袖出了宮,馬上開始走訪那些姑娘家里。
她一家家地遞帖子拜訪,將宮里的情形說與他們聽。
這些人聽到自己的女兒受到這樣的待遇,明顯就是皇后故意敲打他們,心里都很是不虞。
當然,也不乏有的人家真的被嚇到了,雖然不至于倒向皇后那邊,但是也不再向謝東籬他們靠攏,而是保持中立。
皇后齊雪筠知道她的這個局已經被盈袖破了,也無所謂再把這些姑娘留在宮里拉仇恨。
第二天,她就將這些姑娘送出宮,每人都得了很多賞賜作為補償。
幾個馬上要出嫁的姑娘,甚至得到皇后賞的一抬嫁妝,給她們做添妝之用。
謝家二房的二小姐謝同巧就得到了一抬添妝。
但是她身子本來就弱,在宮里折騰了一整天,雖然有盈袖的藥丸做保,回來之后,還是大病一場,到年過完了才漸漸好轉,此是后話不提絕世大明星。
元應藍的喪事開始走入正軌,小磊作為宗室成員,也要經常進宮去幫忙。
盈袖不放心,每次小磊進宮,她也跟著小磊進去。寸步不離。
皇后齊雪筠冷眼看著,終于等到一次機會,盈袖去了凈房入廁,小磊在泰和殿的偏殿一個人坐著吃茶。
一個豐滿的宮女低著頭走進來,突然開始脫衣裳。
小磊嚇了一跳,從座位上跳起來,忙道:“你做什么?!快把衣裳穿起來!”
那宮女置若罔聞。越發脫得快了。
小磊急了。大叫一聲:“來人啊!”
從殿外嘩啦一下闖進來十來個侍衛、太監和宮女。
小磊都傻了,愣愣地道:“怎么這么多人?”
這時候,那宮女已經脫得光光地。跪在小磊面前,仰頭對他哀求道:“辰郡王,您吩咐的,奴婢都做了。請辰郡王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不依了!”一邊哭。一邊開始磕頭,很快額頭都磕得青紫一片。
小磊氣得臉都紫了。惱道:“我什么時候讓你脫過衣裳!我都不認得你是誰!”
“這是怎么了?”皇后齊雪筠恰如其分帶著人走了進來,說著,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光溜溜的女子,皇后齊雪筠呵斥道:“大膽!竟然敢反抗辰郡王!你什么東西!給本宮脫下去杖斃!”
幾個掌刑嬤嬤從皇后身后走出來。拖著那宮女就要往外走。
先前沖進來的那些人默默看著小磊,就連小磊自己身邊的侍衛和丫鬟的目光都很復雜。
他們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那宮女的話,以為是小磊逼她脫的……
“住手!”小磊跺了跺腳。“也不用就打死她吧……再說,關我什么事!我要找皇祖父評理!”
“不關小磊的事!當然不關小磊的事!”皇后齊雪筠滿臉笑容。轉而對那宮女說道,“算了,既然辰郡王為你求情,也是你的造化。既然辰郡王喜歡你,本宮就把你賜給辰郡王,是做側妃,還是做侍妾,都看辰郡王的。”
“啊?”小磊愕然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賜給我?!”
“當然。辰郡王喜歡她,是她的福氣。”皇后齊雪筠笑瞇瞇地道,“來人,帶四喜去穿衣裳,送到忠貞國夫人府,就說是本宮賜給辰郡王的,讓他們給她找個地兒住吧。”
盈袖回來的時候,偏殿的人已經散了,小磊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花梨木的太師椅上,滿臉惶恐。
“怎么了?”盈袖揉了揉額頭,她才離開一小會兒,皇后又整什么妖蛾子了?
“姐姐……”小磊見她來了,一下子回過神,拉著她就往外走,“快!跟我回家!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倒是跟我說說出了什么事啊!”盈袖一邊走,一邊問道。
兩人坐到車里的時候,小磊才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盈袖聽了只想捶桌子。
皇后簡直太賤格了!
盈袖防著皇后下毒,防著宮里有人接近小磊暗害他,就是沒有想過,有人用自身做武器,不用接近小磊,也能給他潑上這樣一盆臟水諸天布道系統!
而且算準了小磊心地善良,就算不是他的鍋,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宮女就這樣被活活打死……
可是這個宮女又是什么好的?
她雖然是身不由己,被皇后指使的,她做的一切就不用自己承擔責任?
皇后能用她,肯定是給了她和她家好處,她收了好處來陷害小磊,難道就一點都不愧疚?!
盈袖深吸一口氣,對小磊道:“小磊,你不能這樣。”
“姐姐,我只是……沒法眼睜睜看著她被打死。而且,她要真被打死了,潑在我身上的臟水就更加洗不清了。”小磊抿了抿唇,倔強地道:“我沒有讓她脫衣服!我沒有要欺侮她!”
盈袖握了握拳,將對皇后齊雪筠的恨意壓了下來,對小磊道:“小磊,姐姐這話以前沒有說過,但是今兒一定要說。如果你要做大事,就不能太過心慈手軟。被潑臟水又怎樣呢?你要分清輕重。這個宮女明顯居心不良,跟皇后是一丘之貉,你又何必為她說情?你以為說了情,別人就會領情?不,不是這樣的。她們只會認為你好欺負,變本加厲地來欺負你。——你才十一歲,姐姐不能看著你越來越軟弱。”
身為皇子,如果連被潑臟水的承受力都沒有,又何談以后的奪嫡之路呢?
而皇后能給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賜女人,也是夠喪心病狂的。
盈袖撇了撇嘴,想起上一世的時候,聽人說過北齊的習俗,那里的男子比東元國的男子發育得早。北齊國世家的那些男子,很多十一二歲就通男女之事,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女人。
而自己的弟弟,在盈袖眼里,還是一個連一個人去宮里她都不放心的小孩子。
也許是她太過保護這個弟弟了。
盈袖又嘆了口氣。
保護得太好的孩子,總是長得慢一些。
是時候讓他自己經歷風雨了。
她送小磊回到忠貞國夫人府,見到了被皇后送來的宮女四喜,還有一臉鐵青的沈詠潔。
看見小磊進來,沈詠潔第一句話就是“跪下”!
小磊一聲不吭,撲通一聲就給沈詠潔跪下了。
破天荒第一次,盈袖沒有說情,而是站在旁邊,默默地打量四喜。
四喜是個很成熟的姑娘,看年紀總有十八九歲了,比盈袖還要成熟,簡直跟熟透的蜜桃一樣鮮艷欲滴。
雖然穿著看不出什么腰身的宮裝,但是那飽滿鼓脹的胸,修長挺拔的腿,無一不散發著誘惑。
居然將這樣的尤物給一個十一歲的孩子!
盈袖的目光變得幽深。
看來,元應藍的死,給皇后那邊的教訓遠遠不夠,她要想想,如何應對皇后那邊咄咄逼人源源不絕的下三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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