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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鯊魚

  “小磊,你在宮里到底做了什么?”沈詠潔寒聲問道,目光似刀,緊緊盯著小磊尚帶稚氣的面容。

  小磊剛才已經被盈袖教訓過一頓了,這時也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他和盈袖一樣,雖然仁善,但都很倔強。

  他低著頭跪在沈詠潔面前,一句話都不說。

  “說啊?!”沈詠潔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盈袖這才張口,緩緩地道:“娘,不如問問這位四喜姑娘,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吧……”

  四喜全身一震,飛快地脧了地上跪著的小磊一眼,目光閃爍,不斷權衡著自己該怎么開口。

  沈詠潔將目光移到四喜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柔聲道:“這位姑娘是皇后身邊的人吧?不知皇后召見我們小磊所為何事?”

  沈詠潔對宮里的事還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對小磊有些失望,才一見小磊,就氣不打一處來地責問他。

  四喜對于沈詠潔卻不太了解。

  她只知道這位沈大丞相的嫡女當年能聽她爹的話,嫁給身份低賤的商人,后來這商人恢復了皇子身份,她居然又跟他合離了。

  這樣一想,就覺得沈詠潔根本不是什么聰明人,總是能把一手好牌給打壞了,因此在心里微微地不屑,面上還是低眉斂目,一副羞怯的樣子,低聲道:“沈夫人,皇后娘娘并未召見小磊。”

  “哦?沒有召見我們家小磊?那是皇后娘娘遣你到小磊身邊主動脫衣裳的?”盈袖在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四喜驚得抬起頭,臉色的神情都變了,她眨了眨眼,一雙大大的眼睛里立刻盈滿了淚水,哽咽著問:“謝副相夫人。您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奴婢只是奴婢,辰郡王無論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得做什么,何必又把皇后娘娘牽扯進來?”

  居然還是一口咬定是小磊讓她脫衣裳的,跟皇后無關。

  盈袖冷笑,暗道真是皇后的一條好狗。都到了他們家了。還死不悔改,這是要用生命給小磊添堵了……

  “呵呵,我只是奇怪。如果不是皇后娘娘遣你去我弟弟面前脫衣裳。那你為何能離開皇后娘娘的寢宮,一個人跑到小磊歇息的泰和殿偏殿去?你要知道,在宮里擅自行走,是要掉腦袋的。我們忠貞國夫人府雖然不比宮里防守嚴密。但也容不得下人在內院亂跑。一旦被管事婆子抓到,一定是非賣即死。”盈袖淡淡說道。目光移到地上跪著的小磊身上。

  小磊這時也抬起頭,怒視著四喜。

  他在宮里的時候,雖然對四喜不滿,但一直認為是皇后娘娘逼她這樣做。來陷害自己,所以在皇后要杖斃四喜的時候,小磊出聲制止。救了四喜一命。

  俗話說,得人恩惠千年記。他不求被四喜記得千年,但總不能倒打一耙吧?

  四喜被盈袖問住了,她的腦子里飛快地轉著,琢磨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仔細想一想,這些確實都是漏洞。

  但是他們之前沒有在乎細枝末節,是因為他們有皇后這個強大的后盾。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皇后娘娘不需要草蛇灰線,伏筆千里的設局,她只需要找個由頭,將自己的人塞到小磊身邊就行了,至于過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小磊這個孩子心善,又被家里人保護得好,所以可以利用,可欺之一方。

  所以他們只要結果,要大家看見四喜在小磊面前脫了衣裳就行了,至于四喜是如何在皇后坤和殿伺候的大宮女,跑到泰和殿去的,沒人會深究。

  “咦?怎么不說話了?還在想要如何編你的謊言嗎?”盈袖抬起手,吹了吹手指甲上看不見的塵埃,“我可警告你,說一個謊言,就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

  四喜窒了窒,嘴唇翕合了兩下,最終還是道:“……是皇后娘娘命奴婢去看看那些人有沒有好好照顧辰郡王……”

  所以還是把皇后給推出來了。

  不然她真的無法解釋她為什么會從皇后的坤和殿,跑到泰和殿的偏殿去,兩座宮殿可是離得一點都不近。

  “唉,看你,在我們面前就出爾反爾。剛才我問是不是皇后娘娘派你去脫衣裳陷害我們小磊,你還說不是,說我故意把皇后娘娘牽扯進來。這會子你又說確實是皇后娘娘派你去脫的,你說說,讓我們如何相信你?”盈袖嘆了口氣,到底還是看不過眼,走過去將小磊扶了起來。

  四喜大急,忙道:“謝副相夫人誤會了。是皇后娘娘遣奴婢去泰和殿的偏殿照看,但脫衣裳的事,并不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是……”她又看了小磊一眼,一副不敢說真話的樣子。

  小磊面色越來越平靜,平靜得幾乎有些淡漠,他看也不看四喜,對著盈袖和沈詠潔又作了一個揖,朗聲道:“娘,姐姐,這件事是小磊不對。小磊拖泥帶水,將一件極簡單的事弄得復雜了,還讓姐姐和娘親擔心,真是罪過!”

  四喜眼前一亮,難道這小王爺真的對她有意思?!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為她說話?!

  誰知道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擴大,小磊又道:“四喜膽敢陷害本郡王,本來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但是我們身為皇室中人,不能濫用私刑,還請娘親和姐姐同意,讓小磊將四喜送到刑部治罪!”

  四喜臉上的笑容凝住了,她撲通一聲給小磊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小王爺!小王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再也不敢說了!求您饒了奴婢一命!”

  “四喜,你不要自作聰明了。你是什么身份?小磊是什么身份?他又不是色鬼,有必要見到一個略平頭正臉的女子,就讓她脫衣裳嗎?還是在宮里那種地方。你是貌若天仙呢,還是洛神下凡?還是你以為我們小磊是佳郡王?”盈袖嗤笑一聲。嘲諷四喜的同時,不忘損了元應佳一把,才轉身對小磊贊許地點點頭。

  知道將四喜送到刑部治罪,還算是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沈詠潔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個兒子還是有些骨氣的。

  要做一個明君。必須要有兼濟天下的善意。也要有重擊一切黑暗的雷霆手段。

  為君之人,稱孤道寡,本來就是一條孤獨的路。

  他不能有太多的依賴之心。

  “嗯。就按小王爺的吩咐,將四喜送交刑部。”沈詠潔淡淡吩咐道,低頭吃了一口茶。

  幾個婆子沖進來將四喜往外拉。

  四喜大叫,不斷在地上亂踢亂打:“奴婢是皇后娘娘賜下來的!你們怎能不經過皇后娘娘。就將奴婢送走?!”

  “你欺蒙皇后,嫁禍郡王。犯的罪可是不小,難道還想進宮里去拉皇后娘娘下水?”盈袖快步上前,將手往四喜的下巴上一滑,已經把她的下頜骨卸了。

  四喜再也不能說話。只能荷荷有聲,口水不斷往下流,很快打濕了她整幅前襟……

  四喜被送到刑部之后。盈袖想著還是很擔心小磊和沈詠潔的安危,便對沈詠潔道:“娘。我今天不回去了,晚上就在至貴堂住一晚上吧。”

  沈詠潔皺了皺眉,“這樣好嗎?你家兩個嫂嫂不會不高興吧?”

  盈袖笑著搖頭,“大嫂、二嫂都很通情達理,我讓采桑回去跟她們說一聲,反正就住一晚上。”

  沈詠潔點點頭,“那就住一晚上吧。”

  想到謝東籬已經帶兵出征,盈袖回謝家也是獨守空房,沈詠潔便沒有堅持。

  盈袖馬上使采桑回謝家,跟謝家大夫人陸瑞蘭和二夫人寧舒眉說了一聲,兩個人當然都同意了,還囑咐她說,可以在娘家多住幾天……

  一般出嫁女是很難回娘家的,哪怕就在一個城里,夫家都不會高興自家媳婦經常回娘家。

  陸瑞蘭和寧舒眉能一口答應下來,也是莫大的人情。

  盈袖便安心在娘家住下了。

  頭兩個晚上,她都是在輾轉反側中渡過的。

  從來沒有想過,她對謝東籬有這樣深的感情。

  他才走了兩天,她就已經相思成災了……

  第三個晚上,她去沈詠潔的煙波閣吃晚飯。

  沈詠潔對他們姐弟倆道:“四喜在刑部大牢暴斃了。”

  小磊的眼神黯了黯,默默地低頭吃了一大口飯,才道:“知道是誰做的嗎?”

  從他將四喜送到刑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四喜活不了了。

  當然,他現在已經想通了,四喜既然有膽子出來陷害他,那就應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總不能既要做賊吃肉,又受不了被抓的時候被暴打的下場吧?

  只是這是第一個由他送入黃泉路的人,他的心里肯定是很難平靜的。

  雖然不是他親手殺的,但是跟他親手殺的,沒有差別。

  盈袖看了小磊一眼,道:“她做出這種事,本來就只有兩個結果,不是你死,就是她亡。你這個樣子,是在遺憾死的不是你,而是她嗎?”

  這話已經很尖刻了。

  小磊深吸一口氣,搖頭道:“當然不是。又不是我主動去害她的,我怎么會遺憾?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適應手里終結人命的感覺。

  盈袖摸摸他的頭,“吃飯吧,吃完去泡個澡,然后睡覺。明天起床,又是一條好漢。”

  小磊心里一松,抬頭對她笑著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

  吃完晚飯,盈袖又陪著沈詠潔說了一會兒話,才回到至貴堂歇息。

  這個晚上,她入睡得比較早,而且還睡熟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她突然聽見耳邊傳來海水的沙沙聲,跟漲潮一樣。

  她猛地睜開眼睛,卻什么都聽不見了,但是心里依然砰砰直跳。

  再閉上眼,還是什么都聽不到,就跟剛才聽到的聲音是做夢一樣。

  如果是以前,她還真以為是自己做夢了。

  但是如今這樣風聲鶴唳的環境下,她半點也馬虎不得。

  盈袖悄悄起身,穿上衣裳,往至貴堂的后院行去。

  至貴堂后院瀕臨一個海灣,以前是她跟師父經常見面的地方,那里的防守是最松懈的,幾乎可以算沒有防守。

  但是因為有這樣大的海灣做天然屏障,以前從來沒有出過事。

  盈袖推開至貴堂的后門,走到后廊的大紅柱子后頭,將頭靠在上面,看著遠處的海灣出神。

  天上的圓月漸彎,灑下萬點銀輝,海上浪花點點,一陣陣往港灣的沙灘上掀動。

  盈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往海面上掠過,望向對面的小山坡,那里有師父的住處,也就是謝東籬的一處小屋吧……

  盈袖的嘴角翹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海上幾個黑黢黢不斷起伏的目標,好像并不是海浪的形狀!

  盈袖目光輕凝,往那幾個起伏不定的黑影子看了過去。

  居然是有人企圖從海灣這邊摸過來!

  盈袖大怒,但這個時候,她不想驚動太多的人。

  如果讓人知道忠貞國夫人府半夜里內院進了賊,這盆臟水,可比四喜給小磊潑的那盆還要難以洗清!

  盈袖暗暗后悔自己那身特制水靠留在謝家,沒有帶回來。

  不過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忙從袖袋里抽出一塊絲巾,蒙在臉上,遮住大半個臉,然后將發髻打散,全數披在腦后,身上正好穿的是黑色緊身箭袖長袍和綁腿褲。這種打扮,晚上下海也行的。

  盈袖的水性精熟,這里又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心念電轉,已經想好了對付的法子,她馬上回屋里找了自己以前用過的分水峨眉刺戴在兩只手上,從后院溜了出去,一頭扎入海里。

  一到水里,她就如同潛龍入海,快速向那些人游過去!

  那些人也是水性精熟的亡命之徒,這一次接了任務,要在忠貞國夫人府做一票大的,一個個興奮得眼都紅了。

  他們嘴里咬著鋼刀,在海水里拼命劃水。

  最前面游得最快的那個人眼看就要快到了,突然覺得后背一涼,一柄尖刺從他背后刺入,差一點從前胸透胸而過!

  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了看身后,就被人從嘴里奪了刀,一刀從他背后又捅了進去!

  一股血水從海底冒了出來,帶著腥味,漸漸在海面上擴散。

  游在他后面的人看見了他的慘況,立刻游到一起,不敢再往前,而是背靠背在海里踩水,警惕地看著四周,不知道是被對方發現了,還是遇到了什么厲害的海獸。

  盈袖一口氣從他們身邊潛走,回到岸邊,趴在臥牛石上,在心里慢慢計數,“五、四、三、二……”

  “一”字還沒有數出來,一道長長的鰭峰從遠處箭一般游過來,奔著那群人去了。

  盈袖笑了起來。

  鯊魚!

  是鯊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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