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劉斐的眼珠轉了轉,“那不如你告訴我們,附近有哪些莊子是最大的肥肉,值得搶?”
那蒙面人彎起眼眸,聲音像是在笑,“這里離京城最近,有皇莊,也有謝家和沈家的莊子,以及司徒家的莊子。——司徒家,就是如今元親王府的那家人。元健仁雖然死了,但是他家以前是東元國最大的皇商,他的莊子,當然是最大、最肥的那塊肥肉,而且,防守最少。”
自從司徒健仁認祖歸宗改姓元以后,他當年在京城郊外置的這些莊子自然沒有人敢碰,因此他把大批護衛都撤回京城王府去了,城外的莊子里只有莊丁和管事,還有粗使婆子和丫鬟。
“元健仁的莊子?”劉斐獰笑一聲,“那倒是要叨擾叨擾。——如果不是這個賤人,暗香縣主怎會無辜受累!這種癩蛤蟆,居然還想吃天鵝肉!我在北齊聽見消息的時候,恨不得自己親自在場,將那老賤人砍個十段八段喂狗才滿意!”
那蒙面人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滿意地點點頭,“那你自去。那莊子上的東西,供你們兩萬人吃半年都沒問題。依我看,你們就搬到那莊子住著更好,不用在野外扎營。”
劉斐偏頭看了看他,指著面前的堪輿圖,“那莊子在什么地方?”
那蒙面人走過去,在堪輿圖上尋了一番,指著一個依山傍水的地界,道:“就是這里。”
劉斐仔細看了看,搖搖頭,“不行,離京城還是有些遠。住到那里,如果圍城打仗?”
那蒙面人縮回手,負手在營帳里走了一圈,道:“你說得也有道理,確實住到那里,不好圍城。但是……”他抬眸掃了一眼營帳,“你們這里離京城五里遠。這又是什么圍城?!”
劉斐用手摸了摸鼻子。將堪輿圖收起來,沉聲道:“你只要能讓慕容長青不能上戰場,我馬上圍到京城大門口去!”
那蒙面人嗤笑一聲。走到營帳門口,也不回頭,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你們怕那個有勇無謀的家伙什么?他真有這么厲害?”
“厲不厲害。你可以跟他比試比試。”劉斐不虞說道,“別只躲在背后偷偷摸摸。是男人就正大光明出來打一場。”
“你說誰不是男人?!”那蒙面人猛地回頭,目光中帶了三分怒氣,“我拼著身家前程不要,拼著全族人的性命不要給你帶路。你是我不是男人?你以為沒有我,你能順利來到這里?!早在半路上就被我東元士截殺了!”
劉斐瞇了瞇眼,拍了拍桌上的一沓書信:“后悔了?——哼!后悔也晚了。別忘了,你親筆畫了押的字據書信還在我這里。你若敢反水。我讓你全族陪葬!”
他知道這人家大業大,不是一般的世家高門。
說實話,這人剛開始找上門要跟他合作的時候,他確實很驚訝,沒想到這樣的高門子弟,也對暗香死心塌地……
轉而一想,暗香的人那么好,愿意為她肝腦涂地的人當然不少,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自己的眼光,也就接受了。
“后悔?我若后悔,你們有活路嗎?我又何苦你一代信,我就趕過來?”蒙面人嗤笑一聲,將披風的風貌戴在頭上,將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
出現在劉斐面前的,只是一個全身全黑如同地獄里出來的惡魔一樣的男子,背對著他站著。
劉斐坐了下來,看著那人的背影道:“一天……我只給你一天時間。如果慕容長青不除,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這是要逼蒙面人馬上對慕容長青動手,劉斐他們才好威脅京城內的那些人。
那蒙面人在門口頓了頓,沒有說話,從營帳里埋頭沖了出去。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一直跟著他……
營帳后方的陰影里,一個身穿黑衣,跟夜色幾乎融為一體的苗條身影閃身出來,跟了上去。
盈袖盯著這個蒙面人已經一晚上了。
從她派去盯著王家的人回報說,有人從王家出來,往城門的方向去了,盈袖就穿上自己的夜行衣,跟著追了上來。
她不放心讓別人跟著,擔心打草驚蛇,再說去北齊禁軍扎營的地方跟蹤,輕身功夫差一點都不行。
盈袖別的功夫不算出類拔萃,唯獨輕身功夫和游泳,是她的強項。
目光緊緊盯著那蒙面黑衣人遠去的背影,盈袖輕聲道:“謝隱。”
謝隱是她的暗衛,謝東籬走后,將手里的人手都給她留下了。
謝隱閃身出來,“夫人?”
“跟上去,盯著那人,看他回哪里。——今晚要查到他的真實身份。”盈袖擺了擺手。
她幾乎已經猜到這人是誰了,但是要將他定罪,必須要有真憑實據,不能僅憑猜測。
剛才這人在帳篷里面跟劉斐說的話,盈袖聽得一清二楚。——劉斐那里有這人通敵賣國的證據!
現在的問題是,她如何鉆到劉斐的帳篷里,將那些證據偷出來……
盈袖藏身在黑暗里暗自琢磨,這時她發現越來越的軍士到劉斐的營帳里集合。
這是要做什么?
盈袖有些驚訝。
她四下看了看,見這片營地是在曠野之中,左右前后都沒有能躲的地方。
她剛才藏身在營帳背后背光的地方,人少的時候還行,現在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就不能再藏在那里了。
盈袖的目光看向營帳頂部,那里形如八角,邊緣向內卷曲成槽,頂部豎起一根大纛,正是將營的制式。
她心里一動,腳尖在地上一點,飛身上了營帳頂部,輕飄飄落下,將身子緊緊貼著營帳頂部邊緣向內卷曲的槽內。
那里的寬度。正好適合她側身躺在那里。
將耳朵貼在那凹內槽里,她聽見了營帳里面那些人的說話。
原來是布置……要去搶她家的莊子!
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啊……
盈袖倏然明白這些北齊人其實也很緊張,他們的糧食一定很緊缺了……
怎么辦?
盈袖咬了咬牙,城里的右軍是保護整個東元國京城的,不可能帶出來專門給她家保護莊子。
況且如果不搶他們家的莊子,別人家的莊子就會遭殃。
盈袖的同情心不太多,但也不是一個可以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同胞被殺戮被搶掠而無動于衷的人。
也罷……
她暗暗下了決心。就讓這些人去搶她家的莊子吧。她正好借機來偷那人的親筆畫押的信函。
恰在這時,天上飄來一片烏云,擋住了明月和星光。盈袖就趁著四周突然黑暗下來的時刻,從營帳頂部躍起,往自己家的莊子飛奔而去。
一路上,烏云越來越濃。閃電在夜空飛舞,然后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
居然要下雨了!
盈袖心里一喜。暗道天助我也!
她來到莊子的時候,天上已經開始掉雨點了。
偌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帶起陣陣煙塵,在黑夜里更加模糊。
“起來!趕緊帶著莊子里的人逃命。越快越好,逃到前面的山里去,莊子里的東西不要了。那山里也有司徒家的莊子。”盈袖叫醒了莊子里的莊頭。
那莊頭睡夢中睜開眼睛,猛地看見一個身著黑衣。戴著怪異面具的人立在床前跟他說話,幾乎嚇得沒暈死過去。
“別發呆了!”盈袖呵斥一聲,“我是盈袖,這是元親王府的腰牌,你拿著它帶這里的人進山里的莊子!那些北齊禁軍馬上要過來搶糧了!”盈袖忍不住踹了那人一腳。
那莊頭看見腰牌才徹底清醒,待聽見是府里的大姑奶奶,立刻放了心,又聽說北齊禁軍要來搶糧了,忙道:“大姑奶奶,不怕!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莊子散布在京城郊外,自從北齊禁軍一圍城,他們就有準備了。
莊子前有壕溝,四周有高大的圍墻,還有放哨的崗樓,完全可以支撐一陣子。
盈袖瞪了他一眼,“我說放棄就放棄!你帶人快走!我去糧倉做點手腳!”
那莊頭明白過來,對她伸了個大拇指,一邊披衣下床,一邊搖頭嘆息:“可惜了,倉庫里的糧食夠咱們家吃好幾年呢。真是浪費了……”
“就算浪費了也好過便宜那些北齊人。”盈袖壓低聲音冷笑,“你們快走!門口的壕溝和陷阱還是要上的,總不能讓他們來得太容易。”
那莊頭點了點頭,又道:“我去叫我家小二子帶莊子上的人轉去山里的莊子,我帶七八個人在這里幫大姑奶奶布置,行嗎?”
盈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這人忒也聰明了吧!她只吩咐了一句話這人就明白她要做什么!
那莊頭嘿嘿笑道:“大姑奶奶,小的是夫人手下的人……”
原來這里已經換上了沈詠潔的人,難怪這樣聰明。
盈袖“嗯”了一聲,飛快地轉過身,朝門外走:“那你們手腳麻利些,要快!”
那莊頭的行動確實很迅速。
很快,莊子里的莊丁、粗使婆子和丫鬟們都從睡夢中被叫醒,每人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袱,陸續從莊子的后門出去,往山路奔去。
外面下著大雨,正好掩蓋他們的行跡。
留在莊子里的人穿著蓑衣,帶著斗笠,開始在莊子里布置起來。
盈袖手上沒有帶那么多藥,只有經常隨身必備的烈性瀉藥一大包。
這瀉藥用水稀釋之后,效力沒有之前那么強,但是這樣更隱蔽,也不容易被那些人發現。
盈袖先將莊子里所有的水井里都下了瀉藥,然后在雞鴨牛羊的飼養槽里也下了稀釋過的瀉藥。
“那邊的糧倉,去把所有倉頂全部鑿洞,洞要大!要多!”盈袖對著那莊頭大聲呼喊。
這時風刮了起來,雨越下越大。
雨絲繁密,根本看不清人影。
大雨滂沱中,遠處傳來隆隆的馬蹄聲,踏得大地震顫轟鳴。
北齊禁軍已經來了!
“居然連一個下雨天的晚上都等不得!”盈袖在心里冷哼,一邊飛身上了剩下的幾個糧倉,手拿大錘,將那糧倉頂一個個鑿了大洞。
這樣的糧倉看上去是好的,而里面的糧食堆到倉頂,從前面開倉門,根本看不到倉頂已經嚴重漏水,可以暫時麻痹北齊人。
而里面所有的糧食其實已經潮濕了……
潮濕的糧食容易生芽,也有毒。
完美詮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道理。
“還有地窖!把地窖的門全部打開,讓雨水進去!”盈袖指點著莊丁干活。
她要這些北齊禁軍雞飛蛋打一場空!
他們以為他們是搶了糧食,等搶回去就知道好歹了……
前方莊子的大門處傳來撞擊大門的聲音。
北齊人開始攻莊子了!
盈袖安排在門口崗樓上的莊丁裝模作樣大叫一聲:“有強盜啊!”然后從崗樓上哧溜一聲滑下來,借著大雨逃走了。
那些北齊禁軍看見這些莊丁這樣貪生怕死,在雨幕中笑得非常歡快。
更重要的是,他們馬上就要搶到糧食了!
這些人的眼睛都綠了。
盈袖從莊子后門轉了出來。
黑夜的下雨天里,她能很容易得藏匿行跡。
看著那些北齊禁軍終于沖破了莊子的大門,往莊子里闖了進去,盈袖狠狠啐了一口。
讓你們先猖狂幾天!
趁著北齊禁軍外出搶糧的時候,盈袖又抄近路回到他們扎營的地方。
一路行來,盈袖心里還是沉了沉。
因為劉斐明顯沒有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他也派了一些禁軍去別的莊子上搶糧。
這就意味著,盈袖家“特制”的糧倉能陰到的北齊禁軍,只是一部分。
真是太可惜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啊……
盈袖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來到了北齊禁軍扎營的營地。
營地上本來燃著很多篝火,但是因為今晚突然而至的雷雨,篝火都熄了,營地里靜悄悄的,只有少數留下來放哨的北齊禁軍靠坐在營帳門口,看著天上的雨絲出神。
盈袖悄悄繞了過去,躲過哨兵的眼睛,摸到了劉斐的營帳旁。
四周黑黢黢地,放哨的北齊禁軍蓋在門口的油布下面打瞌睡。
盈袖出手如電,一手掐在那哨兵的后頸穴道上,讓他暈了過去。
營帳里亮著一盞油燈,看得見里面空蕩蕩的,劉斐并不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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