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孝帝的腳步停了下來,立在牢房門前,面對著大門,背對著齊雪筠,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齊雪筠眼神閃爍地看著齊孝帝的背影,見他久久不動彈,既不離開,也不轉身,心里升起一絲希望。
她雙手緊緊抓住牢房的木柵欄,放低聲音又道:“……皇兄,我知道我不該取代劉雪筠,但是你和她……曾經生過一個孩子,你知道嗎?”
齊孝帝閉了閉眼,臉上露出慘白的笑容,他慢慢轉身,目光定在齊雪筠臉上:“你說,那孩子,是朕……和雪筠生的?”
齊雪筠連忙點頭。
她知道,若是真的讓齊孝帝知道自己一早就取代真正的劉大姑娘,這齊孝帝想把她活活撕了的心都有了,所以她把真正的劉大姑娘說了出來,只希望能平息齊孝帝的怒氣,更不要遷怒她的孫子元應佳。
可是齊孝帝卻沒有那么好騙。
他一步步走回來,居高臨下看著齊雪筠,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真的不聰明。到這個時候,還想騙朕。你難道不知道,朕可以驗你的血脈,就可以驗你的兒子、孫子的血脈嗎?”
這樣一來,東元國的先太子元齊之,和現在的皇太孫元應佳到底是誰的后嗣,就一清二楚了。
齊雪筠倒抽一口涼氣,嘴都合不攏了,愣怔一瞬,馬上回過神,手中緊了緊,目光中露出幾分破罐子破摔地狂熱:“皇兄,你真的要做得這么絕嗎?你是要讓天下人知道,你,高高在上的北齊皇帝。跟一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身份卑賤,丑陋不堪的女子曾經有過床笫之歡?還是讓天下人知道,你,高高在上的北齊皇帝,曾經跟自己的義妹,有過不倫的情事?還有,你給東元國皇帝戴了綠帽子?讓他給你養兒子、孫子?!”
齊孝帝一怔。目光慢慢變得更加幽深。
是啊。他雖然震怒,但是這件事一旦抖出來,他確實丟不起這人……
齊孝帝笑了笑。背著手,輕描淡寫地道:“你說得對,朕,是丟不起這人。但是。這不意味著,朕就要打落牙齒和血吞。被你這個賤婦糊弄!”
齊雪筠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你待怎樣?你不能殺我!我再怎樣,也是東元國的皇后!你敢殺我,東元國上上下下不會放過你的!”
“朕要怎樣?”齊孝帝一步步走了過去。他鎮定地從牢房的木柵欄中間伸出手,一把鉗住齊雪筠的脖子:“要滅口,不一定要殺人。”說著。他手上微一用力,只聽咔擦一聲。齊雪筠的咽喉聲帶和軟骨被他捏了粉碎。
“啊——!”齊雪筠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又尖利的叫喊,就如同被掐了腮的魚,在齊孝帝手下撲騰兩下,便暈了過去。
齊孝帝一手拎著她的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幾乎不敢想象真正的劉雪筠遇到什么樣的命運,只要一想,心里就刀割一樣痛。
咔擦!
又是兩聲脆響,齊孝帝已經擰斷了齊雪筠的手腕,他直接用重手壞了她的手腕的筋脈,她這輩子都不能拿起筆寫字了。
想到這個假貨的字還是他親手教的,齊孝帝就怒不可遏,實在忍不住,又將她的手指根根掰斷,才略微平息了心頭的怒氣。
從關押齊雪筠的天牢出來,齊孝帝徑直去了大理寺,提審夏凡。
夏凡看見齊孝帝親自前來,一點都不驚訝。
他對著齊孝帝跪了下來,三叩九拜行了大禮,伏在地上道:“圣上,臣冤枉!”
齊孝帝將身邊的人都遣了出去,在門口守著,自己一個人攏著披風,歪坐在太師椅上,有氣無力地道:“冤枉?夏督主如何法?”
夏凡馬上道:“從臣的督主府里搜出來的東西,是他人栽贓陷害!跟微臣一點關系都沒有!”
“呵呵……”齊孝帝發出低沉的笑聲,拍了拍太師椅的椅背,“那些東西暫且不提,你就說說你把一個假的劉大姑娘送進宮,是不是冤枉你了?”
原來是這件事,夏凡更不怕了。
他從地上抬起頭,眼望著拼命壓抑著憤怒的齊孝帝,沉聲道:“圣上,這件事,臣并無欺君之處。”
“沒有欺君?!”齊孝帝氣得笑了,滿臉猙獰說道:“這不叫欺君,朕倒是不知道什么叫欺君了!——殺戮功臣,冒名頂替,混淆皇室血脈,一樁樁,一條條,都是滅九族的死罪!夏督主,你倒是跟朕說說,還有什么不是欺君了?!”
夏凡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圣上,臣也許欺瞞了圣上,但是,臣做這些事,都是圣上的父皇,也就是老皇的親自指使下做的。”
“你說什么?!”齊孝帝驚得站了起來,“你說,是朕的父皇?!”他大步走了過去,用手指著夏凡的腦袋,“你敢有一字做假,信不信朕馬上活剮了你!”
“臣不敢。”夏凡忙又匍匐在地上,“圣上,老皇去世的時候,曾經在某個地方給圣上留下一份遺詔,圣上只要去取了那份遺詔,就知道為什么了。”
“遺詔?還有遺詔?”齊孝帝的眼神驚疑不定,“朕怎么不知道?”
“圣上,那個地方,臣不能去,只有圣上能去。圣上只要去那里取了信,就知道臣并無欺君之處。”
“在哪里?”齊孝帝的神情慢慢恢復了正常,他坐了下來,看著夏凡又道:“那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凡在心底松了一口氣,慢慢地道:“圣上,劉家之禍,其實不在別人,如果真的要怪,恕臣直言,只能怪圣上和劉大將軍兩個人。”
“大膽!”齊孝帝又被夏凡激怒了,“關朕和劉大將軍什么事?!你不要信口開河!別以為朕治不了你!”
夏凡忙道:“圣上莫氣,待臣說完。”
“快講!”
“……劉大將軍的錯,只有四個字。功高震主。”夏凡很是鎮定地道,“當年劉大將軍在北齊軍中的威望,圣上還記得吧?”
齊孝帝的眼神閃了一下,沒有說話,默然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前的一塊方磚地。
“別說當年,就是劉大將軍去世這么久了。在北齊軍中依然能一呼百應。哪個君王能放心?更何況,咱們北齊當年的開國皇帝,也不過是當年大周的一方大將。”
這個意思就很明顯了。既然北齊開國,是大周的大將黃袍加身。
那北齊皇帝很自然地,會害怕自己的手下有樣學樣,也來個“黃袍加身”。
所以這五百年來。雖然北齊繼承了大周最多的正統,也擁有最強大的軍隊。最遼闊的土地,和最多的人口,但是始終無法一統三國。
因為對于北齊皇帝來說,他們防備自己的將軍。比防備東元國和南鄭國的外患還要深。
說實話,要不是還有東元國和南鄭國兩個小國的存在,北齊皇帝恨不得讓所有的將軍都解甲歸田。
而很不巧的是。齊孝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居然一心看上了北齊國最強大的將軍劉常雄的獨生愛女。還放話要娶她為太子妃。
這段孽緣,就是壓垮北齊老皇帝和大將劉常雄的最后一根稻草。
北齊老皇帝擔心劉常雄會借女入宮,趁機奪取北齊天下。
就算劉常雄暫時不會這樣做,但是等劉女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劉常雄這個外祖父如此實力強大,到時候外戚坐大,對于北齊來說,也是滅頂之災。
但是太子已經放話,北齊老皇帝要是不答應,就是當著天下人的面,給劉常雄當面一個大耳刮子。
到時候,就算劉常雄不在乎,他的手下也受不了主將受這樣的屈辱。
若是趁機慫恿他起兵反叛,北齊皇室真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所以想來想去,北齊老皇帝不敢公開反對劉雪筠做太子妃,但是私下里,去找了夏凡,讓他想法讓劉常雄“暴斃”,再弄死劉家全家,包括劉雪筠。
因擔心太子會受不了,而且日日夜夜惦記沒有到手的劉雪筠,夏凡又獻計,說弄死劉家全家,包括劉雪筠,他去找個跟劉雪筠長得一模一樣的假貨,給太子做個念想。
沒想到當計劃一步步實施,劉常雄暴斃,劉家全家莫名其妙死于大火,夏凡趁機將奇貨可居的“劉雪筠”獻了出來,太子居然沒有納她做妾,反而奏請老皇帝,要他收劉雪筠為義女,送入宮中撫養長大。
北齊老皇帝當時發現這個計策不僅能安撫太子,還能安撫劉常雄的所有部下,比自己以前想的計策還要好,便欣然采納了,命假的劉雪筠入宮,封為公主,改姓齊,也對太子和齊雪筠之間不清不楚的“兄妹”關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再后來的事,就是太子和齊雪筠兩人之間的秘密了。
夏凡說完這些話,覷著眼睛看了齊孝帝一眼:“……圣上,您可以去皇宮深處最高的宮殿云閣頂上的小屋子里找一找,老皇的遺詔就在里面。”
齊孝帝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云閣高達百丈,是北齊宮里最高的宮殿,跟東元國的白塔大獄,南鄭國大巫住的白塔,其實是三座一模一樣的建筑。
只是分屬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如同三個坐標,顯示著這片中州大陸的位置。
“這樣說,朕的父皇,早就知道……齊雪筠,是個假貨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鉛筆小說 ?”齊孝帝的聲音很是沙啞,喉嚨里像是塞了個核桃,含糊不清。
“正是。”夏凡點了點頭,心里還是很惋惜。
雖然這一切是在老皇帝的吩咐下進行的,但是夏凡也有自己的目的在里面的。
齊孝帝一旦知道真相,他的目的起碼就廢了一半,心里不是不懊惱的。
“呵呵……”齊孝帝笑了笑,扶著太師椅的椅背站了起來,“父皇啊父皇……真不愧是父皇……自毀大將,難怪我們北齊這么多年,都拿那兩個小破國家沒有辦法!”
夏凡忍不住擦了一把汗。暗道幸虧自己早年綢繆周全,連計劃敗露之后的借口都想好了,不然地話,明年的今天,肯定就是他的周年了。
不過齊孝帝靜默了一會兒,話鋒一轉,又道:“雖然如此。但是朕完全被蒙在鼓里。你的欺君之罪,還是難逃。”
“可是圣上……!”夏凡不服,明明是齊孝帝他爹的主意。怎么就該自己承受這“欺君之罪”!
“你可是不服?”齊孝帝盯著夏凡,“你要知道,如今的君,是朕。不是朕的父皇。如果在朕的父皇殯天的那一刻,你就向朕坦白。朕當然不會治你的欺君之罪。可是你沒有,你一直等到被朕揭穿了,才不得不說實話。——你敢說,你沒有欺君?!”
而且還和齊雪筠聯手騙他。
這么多年來。齊雪筠表面上一直跟夏凡不合,還經常在他面前說夏凡的壞話,他都是一笑置之。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兩人有貓膩。
可當事實揭穿,齊雪筠不僅不是跟夏凡不合。而且跟他淵源頗深,甚至完全靠了夏凡,她才能入宮做公主,做皇后。
這樣一想,齊孝帝就跟吞了只蒼蠅,不,跟吃了坨翔一樣惡心得吐都吐不出來……
夏凡的身子往后縮了縮,跪在地上,小聲道:“可是圣上,子不言父過……”
“朕沒有說這是父皇的錯,朕只是治你的欺君之罪。你知道真相,不對朕言明,是不是欺君?你裝著跟齊雪筠疏遠,卻暗度陳倉,是不是欺君?”齊孝帝橫了夏凡一眼,“不用說了。不治你的欺君之罪,朕還有什么面子做皇帝?!”
夏凡低下頭,知道肯定是要吃點兒苦頭了,不然齊孝帝這口氣消不了。
如果自己是九五之尊,哪里有人敢這樣對待自己?
夏凡心里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甘心。
這錦繡天下,萬里江山,明明就是他們家的!
這姓齊的、姓元的,還有姓鄭的,算個什么東西?!
只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來人!將夏凡仗五十鐵鞭,穿琵琶骨,斷手筋腳筋!”齊孝帝恨恨地傳下旨意,起身要走。
夏凡聽到這個旨意,大驚失色,他現在功夫逐漸衰退,如果再被穿琵琶骨,斷了手筋腳筋,這輩子就是廢人了!
還談什么開國立業?豐功偉績?
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夏凡當機立斷,做了決定:“圣上,臣還有大事稟告!”
齊孝帝沒有轉身,淡淡地嘲笑:“又有大事?夏督主,你是不是覺得朕好糊弄?”
“圣上,您想不想治好您身上的毒,從此長生不老?去往不可知之地?”夏凡突然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齊孝帝猛地回頭,“你說什么?!你怎么知道?!”
這曾經是北齊皇室里最大的秘密,只有在皇帝之間口口相傳。
一般老百姓不知道,但是皇帝都知道,先前大周的皇室成員,就是去了那個不可知之地,從此過上了長生不老的神仙日子。
夏凡嘆口氣,“如果圣上愿意帶臣去云閣頂上最深處的那間屋子,臣可以向您展示,去往不可知之地的路。”
“你……你說得是真的?”齊孝帝激動得臉都紫紅了,他顧不得儀態,一下子撲到牢房的木柵欄上,“如果你敢騙朕……”
“圣上,那云閣在您的皇宮深處,到處是您的人。如果微臣騙您,您可以馬上命人殺了微臣。”夏凡從地上站了起來,“您帶微臣過去,微臣帶您去往不可知之地。”
那廢棄的鐵匣子還在他身上,他只能賭一把,用那個廢棄的鐵匣子,開啟那扇門。
當年,大周的開國皇帝周慎遠,就是從那里離開,去往不可知之地。
這些事情,大周皇室以外的人本來不知道。
但是夏凡不一樣。
他的祖上,曾是大夏皇朝最后一個太子。
在大周取代大夏的時候,他裝傻逃過一劫,活了下來。
后來不僅留下后嗣,還機緣巧合,知道了這個大周皇室最大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他也給自己的兒孫傳了下來。
包括他身邊這個鐵匣子。
齊孝帝實在是太激動了。
他沒想到,這個北齊皇室追尋了五百年的秘密,終于在他這一代真相大白了。
他也恍然明白了他的父皇,為何這樣倚重夏家人……
“好,等朕去查一查,回頭再宣你入宮。”齊孝帝現在滿腹心思都在那個能夠去往不可知之地的秘密上。
他離開大理寺的大牢,徑直去宮里最高的宮殿云閣。
云閣從大夏時期就留下來的建筑。
云閣最高層的小屋子里,曾經供奉著大夏最大的秘密和國寶——重瞳圖。
現在那重瞳圖早就不知所蹤,那面墻壁灰撲撲地,根本就沒有任何通往所謂“不可知之地”的跡象。
齊孝帝一個人在云閣頂上最高的屋子里待了一整天,只找到了老皇留下的遺詔,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別的線索,才決定讓夏凡到這里來。
第二天一大早,齊孝帝就將夏凡傳到云閣最高處的那間小屋子里,跟著站在旁邊的,還有八皇子。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鉛筆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