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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成灰

  “春風樓是什么地方,您去了就知道了……”那婆子掩著嘴笑了笑,又福了一福,對陸乘元道:“四少爺,這里的屋子,您是要留下來,還是轉賣?”

  “你別管我的事!”陸乘元有股被下人輕視產生的惱羞成怒的尷尬,他怒氣沖沖一甩袖子,馬上又往北城去了。

  他在北城坊區走了兩圈,中間忍住路人的白眼,才打聽到春風樓的地址。

  待他趕到春風樓,看見那兩排窩棚門口排著長長的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春風樓……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扯住一個滿臉猥瑣笑容的男子問道。

  那男子斜了他一眼,見他穿著華貴,倒不敢怠慢了,忙低頭含糊道:“就……就是窯子啊……”

  陸乘元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扶著那窩棚的墻,差一點沒暈過去。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走到窩棚大門邊,對那守門的男人道:“請問你們這里有沒有一個叫凡春運的女子?”

  那男人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做什么?凡春運可是我們春風樓里的今天買來的頭牌姑娘,你要干什么?”

  “什么?!誰?誰賣的凡春運?你們怎么能逼良為娼?!”陸乘元簡直心如刀絞,難以相信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此時正被這些猥瑣男人們糟蹋……

  “喂!你誰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什么時候逼良為娼了?她自己自甘下賤,關我們什么事?再說她又不是東元國的人,就算逼良為娼,你管得著嗎?你到底是北齊人,還是東元人啊?!”春風樓的媽媽這時踱了出來,腰間褡褳里鼓鼓囊囊。

  陸乘元一怔,這媽媽口齒伶俐,說話的理兒這么足,明顯是有人教過的啊!

  他心里一抖,想了一想,從袖袋里拿出一錠銀子,“媽媽通融通融,我想進去見她一面。”

  那春風樓的媽媽斜眼打量他,暗道這人莫不就是那凡春運的相好?一邊想一邊湊過去輕佻地問道:“凡春運是你什么人?她到我這里的時候,可還是處兒啊哈哈哈哈……”

  這媽媽在北城開春風樓,三教九流混得開,說話也是葷素不禁,她覺得沒什么,可把陸乘元聽得面紅耳赤,又怒不可遏,惱道:“你嘴巴放干凈點兒!誰不行?誰不行?!”

  “咦?咋這么生氣?不是真說到點子上了吧?”那春風樓的媽媽撇了撇嘴,正好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凡春運的房里出來,便對陸乘元指了指凡春運的小黑屋,“好了,看你出了這么多銀子的份上,進去吧。”

  陸乘元一頭沖了進去,身后傳來那些排長隊男人的爆笑聲。

  進到里屋,陸乘元費了一番功夫,才看見里面的情形。

  只見這里只有一幅木板子擱在一堆黃泥磚上,算是床了。

  屋子沒有窗子,一盞油燈擱在地上,發出昏黃的光芒。

  而那木板床上躺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她捂著臉,慢慢轉過眼眸,看了陸乘元一眼,瞳孔猛地一縮,委委屈屈地道:“陸郎?!是陸郎嗎?!你可來了!快救救我!救救我啊!我被你妻子賣到這個地方被人糟蹋,你一定要救我啊!”

  陸乘元今日在東宮已經收到驚嚇,又被打了一頓,結果來到這里,看見自己捧在手心里如同女神一樣的女子,原來賤如泥石,心里多年的堅持轟得一下崩塌了。

  他紅著眼,慢慢走了過去,來到木板床邊上,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發出一聲嘶吼,沖過去抱著凡春運,狠狠地道:“……你寧愿給這些賤人睡,也不愿我碰你一下!看來真是我太抬舉你了!”

  凡春運大驚,更沒想到陸乘元也有不聽她話的一天,氣得連聲大叫:“你不要欺侮我!我快要累死了,你是想我死嗎?”

  “我管你!”陸乘元惡狠狠地道,雙眸充血,被刺激得口不擇言,他到底是男人,很快就制住了凡春運。

  那聽見凡春運大叫馬上沖進來的媽媽一看陸乘元這樣兒,忍不住拊掌笑道:“哎呦喂!還真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啊!……嘖嘖……”

  那媽媽盯著凡春運笑道:“凡姑娘,你也不是雛兒了,現在可知道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吧?——怎樣?好好在這里做,我媽媽不會虧待你。等這樓子做大了,我給你分紅,教你做媽媽,怎樣?”

  陸乘元被這春風樓媽媽的話氣得火星直冒,掩著外袍起身瞪了她一眼,回頭又對凡春運道:“我養了你兩年,也只吃了點殘羹剩飯,咱倆互不相欠了。至于你騙我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以后別出現在我面前!”說著,怒氣沖沖往門口奔去。

  想到七年前當初在大慈恩寺門口驚鴻一瞥,就如同他的劫數一樣,從此墜落在這個叫凡春運的女子身上。等了七年,等她長大,以為終于能擁有她了,最后才知道自己有眼無珠,生生把驢糞蛋當成了金鑲玉……

  凡春運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離去,掩面大哭,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發展到這個地步?

  明明之前那么多次遇險,她都轉危為安,連去東元國的白塔大獄都能逃了出來,可這一次居然陰溝里翻船,栽在趙瑾宣這個她向來看不起的庶女手里。

  當初趙瑾宣能嫁給陸乘元,嫁到陸家做四少奶奶,還是她凡春運一手主導的,沒想到她終日打雁終于被雁啄了眼……

  可是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她已經不干凈了,她還有機會跟她心里的那個人站在一起嗎?

  這么多年,她隱忍,她綢繆,她設下重重圈套,布下天羅地網,只等他來到她身邊,可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眼里只有她那個沒用愚蠢又窩囊的姐姐!

  凡春運重重嘆息一聲,低下頭,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她還是太操之過急了。

  都怪她姐姐盈袖,若不是她動不動就在她面前顯擺姐夫對她有多好,她至于失了分寸嗎?

  明知道對姐夫那種人,只能戒急用忍,慢慢靠近,可她就是沒有沉住氣。

  說到底,還是怪她姐姐盈袖,實在是太奸詐了。

  故意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軟弱可欺的樣子,裝得善良,讓自己對她輕視乃至忽視,卻不動聲色將趙瑾宣這個人拱了出來,放在臺上讓她跟她斗,自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凡春運以己度人,把以前盈袖對她的寬容和不忍都當成了虛偽,覺得盈袖那樣做一定是故意的,不然自己怎么會失了分寸?怎么會認為對付盈袖很容易?更不會輕易就將云箏這個厲害的幫手給放走了。

  如果云箏在她身邊,這些人怎么可能近她的身?

  可是云箏到底去哪里了呢?

  想到女飛賊金燕子的事,她又松了口氣。

  自己雖然落到這般不堪的下場,但是盈袖的下場也不會比她好。

  女飛賊金燕子作惡多端,到時候大家發現就女飛賊就是盈袖,可是讓她好好喝一壺。

  陸乘元從春風樓離開,沒有回陸家,而是去了城外趙瑾宣養胎的莊子上。

  “趙瑾宣,是不是你把凡春運賣到春風樓那種地方?!”他不顧丫鬟婆子的阻攔,一路沖到趙瑾宣的臥房。

  趙瑾宣挺著肚子站起來,正色道:“四少爺,你是要為了一個妓女,就不要我肚子里的孩兒了嗎?”

  陸乘元愣愣地看著趙瑾宣,訕訕縮回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說了,她要進門做妾,都由得她,可是她……她插手四少爺的事,就是不對。留著她做什么?留著她給陸家丟臉,給四少爺丟臉嗎?”趙瑾宣冷笑,“看您的樣子,是去了春風樓了?怎樣?嘗過她的滋味兒,是不是也不過如此?”

  陸乘元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眼神閃爍著,不敢看趙瑾宣的眼睛。

  “運香,過來。”趙瑾宣早就準備好了對付陸乘元的法子,“給四少爺磕頭,我就把你給他了,你好好伺候他,等有了身孕,我做主,給你抬房,做姨娘。”

  陸乘元瞥了一眼那叫運香的姑娘。

  嬌小豐滿的身子,臉如銀盤,白白嫩嫩,很是可人。

  那姑娘朝陸乘元磕了頭,嬌聲道:“奴婢運香,給四少爺磕頭。”

  這姑娘的聲音跟凡春運居然一模一樣。

  如果閉上眼睛,只聽她的聲音,就像是凡春運在身邊軟言細語。

  罷了罷了,正主兒已經那么不堪,有這個聲音相似的人陪在身邊當做是凡春運也就是了。

  陸乘元睜開眼睛,笑道:“叫什么運香?就叫春運吧,從此就是我的貼身丫鬟。”

  趙瑾宣朝運香努努嘴,“還不謝謝四少爺?”

  “多謝四少爺賜名!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四少爺!”運香驚喜地又磕了一個頭。

  “這是我買的丫鬟,專門查過身家戶籍,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那種下賤地方出來的。”趙瑾宣說著抬抬手,“我有孕在身,不能伺候四少爺,以后四少爺就交給你了。”

  運香忙起身,站到陸乘元身邊。

  陸乘元怒氣沖沖而來,面目含笑而去,走的時候,帶了一個俏丫鬟。

  凡春運在他心里確實不同,但是如今的凡春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讓他傾心的凡春運。

  “為誰開,碎花滿路,公子王孫,怎生消得,婆娑劫數……果然王孫公子,都沒有福分消受這婆娑劫數。”陸乘元在心里感嘆一番,從此只疼運香一個人,將凡春運拋在了腦后。

  沒過幾天,東元國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貼上了要抓女飛賊金燕子的皇榜,邊上還有畫像。

  盈袖坐著大車去看出嫁不久的娘親沈詠潔,在路上看見大家聚集在坊區門口看皇榜,便瞥了一眼,正好看見了那畫像,頓時愣住了。

  只見那畫像上的女子瓜子臉,下頜尖尖,大大的眼睛,神情十分嫵媚,果然跟自己完全不像,倒像是凡春運的模樣!

  盈袖簡直跟見了鬼一樣看著那皇榜,忙道:“停車!停車!讓我看看!”

  她看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聽凡春運說,那女飛賊金燕子就是給她盈袖挖的坑,怎么會把她自己埋進去了?

  “掉頭,掉頭,去丞相閣,我要去見五爺。”盈袖馬上吩咐道,先不去看娘親了,她要趕緊去看謝東籬,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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